鏈聞 ChainNews 強烈建議你暫時忽略各種胡說八道的區塊鏈討論羣,沉下心,讀完這篇近兩萬字的長篇報道。這足夠讓你重新思考:比特幣、以太坊和區塊鏈技術是否正在改變現有世界?我們經歷的這場區塊鏈和加密貨幣熱潮,究竟出了什麼問題?

作者:Nick Paumgarten,發表於《紐約客》雜誌 2018 年 10 月刊
編譯:Perry Wang

不久前,我在蒙特利爾出席一個加密貨幣會議,住的酒店位於市中心一棟大廈的頂樓,上面有個帶錦鯉池的空中花園。

一天早上,我在空中花園喝咖啡、吃麪包圈,看到兩隻鴨子在池塘邊享用有人丟下的飼料球。每隔幾秒,鴨子把嘴巴伸進水中,邊喝水,邊吐出一些未消化的飼料。幾條錦鯉遊蕩過來,浮出水面吞進這些殘渣。我盯着看了挺久,愈發覺得鴨子是有意給錦鯉餵食。

「這可能嗎?」我問了餐廳服務員,一個面色紅潤的魁北克本地人。他笑着說:「不可能,不過我跟孩子們也是這麼說的。」

當天晚上,我腦海裏聯想起很多東西:之前一年多時間裏,圍繞加密貨幣及其背後的區塊鏈技術的深奧謎團,其實與這一場景非常相似。


比特幣成爲了全球熱門話題,流傳着其推動社會鉅變和改革的預言。但更主要的是:一夜暴富的神話。基於人與人之間的貨幣體系,擺脫對政府、銀行的依賴,這些東西才實現「推動社會鉅變和改革」這個預言。這是當今的時髦話題。而追隨「大神」,你也可能一夜暴富……

其中一些東西我能懂,但仍有很多我理解不了。

一位區塊鏈未來學家告訴我,如果不是計算機專家或者數學家,你越深入去挖掘分佈式計算、共識算法、哈希功能、零知識證明、拜占庭容錯理論等等,則越多偏離熟悉領域的那個「沒落世界」,亦有越多的機會提高你智力的上限。

區塊鏈的這些理論可以令大腦成爲空白的黑板。你一直在擦去上面的字跡,又不斷浮現出新的聯想。一切就好像在蒙特利爾,我握着手中的麪包圈,思考着鴨子和錦鯉的問題。

把飼料球假設爲一種加密貨幣,姑且就叫它「Koicoin」吧。
鴨子是不是類似於礦工?比特幣之外的所有加密貨幣,也被稱爲替代幣,多數其實最終都會被劃歸成空氣幣。
一羣狂熱擁護者和吐槽者組成的社羣,Koicoin 也可能成爲其中一種。
給鴨子留下飼料球的餐廳服務員,就是我們這個 Koicoin 體系中的「中本聰」。
Koicoin 的協議很強大,激勵看起來挺豐厚,但從不可改變、去中心化和注重隱私角度而言,不是很達標。
Koicoin 是空氣幣。

幾個小時後,我在另外一家酒店的會議室喫午餐,同桌的都是加密貨幣世界的「巫師」,有幾位該領域最受尊崇的開發者,其中四位是以太坊生態系統的研究人員。

以太坊本身不是加密貨幣,是一個開源區塊鏈平臺,在以太坊上運營時則必須用到以太坊的代幣 ETH。與比特幣相仿,你也可以買入或賣出 ETH。ETH 的總市值目前僅次於比特幣,在加密貨幣領域排名第二。

這些以太坊開發者,是在世界漫遊的精英程序員,全身心投入打造可替代現有全球金融和計算基礎設施的區塊鏈網絡:以一種全新的方式處理貨幣或用戶身份,他們稱之爲「去中心化的互聯網 3.0 版本」,或「Web 3.0」。這更好地契合了互聯網早期的烏托邦理想,而不是目前被互聯網巨擘魔爪掌控的樣子。他們希望從 Facebook、谷歌和硅谷其它新生代壟斷企業手中,重新奪回網絡基礎設施和用戶數據,後者可視之爲生命。

這些人中,有一位名叫 Vlad Zamfir 的以太坊開發者,正在餐桌上用一臺 reMarkable 平板電腦演示着數學公式。這位出生於羅馬尼亞的 28 歲年輕人,在渥太華長大,早先從貴湖大學 University of Guelph 退學。他一邊講、一邊潦草地寫着,同桌的其他人把頭靠過來,類似於倫勃朗的名畫《尼古拉斯·杜爾博士的解剖學課》中的場景。他認真地向同桌中思路明顯跟不上的兩三位說:「很抱歉,數學疏遠了你們。」

《紐約客》深度報道:加密大神眼中的區塊鏈熱潮與興衰Casper 開發者 Vlad Zamfir

Vlad Zamfir 是以太坊 Casper 開發力量中的首席開發者。Casper 是旨在達成以太坊更安全地進行擴容升級的一種技術。Zamfir 兩年前曾向一位記者表示「以太坊現在的技術太爛了」。

Vlad Zamfir 在向別人展示他寫的一些公式 ,可解決以太坊成千上萬個問題中的一個。他的這些公式專門用來優化權益證明認證機制的激勵結構。「我們希望在這裏實踐博弈論,」Vlad Zamfir 表示。其他人指出他們認爲存在錯誤的地方, 「那聽上去不太合理……」但 Zamfir 一語概括,「數學是王道」。這很好地總結了我在加密世界遇到的困惑。

當時坐在 Vlad Zamfir 右邊的是以太坊創始人 Vitalik Buterin,他也是一位半推半就黃袍加身的「哲學之王」。

年僅 24 歲的 Vitalik Buterin 當時只是偶爾看一下 Vlad Zamfir 寫的公式,但多數時候只是漫無目的地凝視前方,有時一根手指在手機上敲出短信和推文。

他是個學習能力極強的人,而且看起來,他對 Vlad Zamfir 講述的內容已然很熟悉,所以他的思路和注意力不在這上面。「當模式變得過於複雜,如果有更多時間去進行簡化也許是好的,」Vitalik Buterin 稍後對我說,我把這理解爲一種非常謙虛的說法。

Vitalik Buterin 同時在開發另一個版本的 Casper。所以他和 Vlad Zamfir 既有合作關係,也存在競爭關係。他們當面或者在社交媒體上彼此誇獎對方的工作時,都很真誠。他倆主要的交談是在社交媒體的長貼中,當然,談話的內容對我們這些普通人而言,宛若天書。

兩人在 2014 年多倫多的一次會議上初次碰面。Vitalik Buterin 讓 Vlad Zamfir 大爲驚訝,被他稱爲「行走的計算機」。Vlad Zamfir 很快加盟以太坊成爲一名開發者。這兩位好友主要是在各種會議及講座教程上才能碰面,他們前一天剛剛在酒店大堂熱情擁抱,好像夏季宿營者們隔年再度聚首一樣,隨後快步走進安靜的角落,開始了「權益證明認證激勵架構」主題的交談。

Vitalik Buterin 和 Vlad Zamfir 無論何時何地進行交談,人們都圍了上來:偷聽,希望聽到隻言片語的真知灼見。兩人已經習以爲常,幾乎不受影響。這裏沒有祕密,只有問題和解決方案,以及解決一個又一個問題的快感。

我第一次聽說「以太坊」這個詞是在 2017 年 4 月。當時一位對沖基金經理在曼哈頓的某個活動上對我說,他在之前一年通過買賣以太坊 ETH 和其它加密貨幣賺的錢,比從傳統對沖基金中賺到的都要多。

這聽上去很不得了,因爲他的對沖基金讓他成爲了億萬富翁。他談到了一些我從未聽過的詞兒。當然,他也提到了比特幣。我當然聽到過太多關於比特幣的事,但與同齡人一樣,我對聽到的並不太懂。我當時的感覺就是,天啊,自己已經到了無需追趕時代潮流、可以混喫等死的年紀?!

不過隨着時間推移,我從這個夢中醒來。比特幣及其它加密貨幣價格的飆升,帶動一系列項目瘋狂進行 ICO。圍繞這些新型貨幣的新聞報道和交談也隨之爆發。有時是圍繞加密貨幣背後的區塊鏈技術的,稱這種技術可能是革命性的;但也可能是圍繞保留交易記錄和數據所做的徒勞無功的嘗試……聽上去,語言都隨之變得不知所云。

我聽到很多從未聽過的新詞,無數次的聽到過:去信任 、分片 Sharding、Flippening 等等等等。解釋區塊鏈也成爲一道新興的風景。

2017 年加密貨幣令人目眩的漲勢過後,今年則是漫漫長夜般的低迷行情,像暑寒交替,加密貨幣投資看起來開始像是驚心動魄的冒險。就像股市和房地產市場驚心動魄的泡沫行情破滅,「韭菜們」被裹挾進市場,然後被市場收割。

但加密貨幣的繁榮與衰退,都是在反應圍繞加密貨幣及區塊鏈技術喋喋不休的爭論:它們到底有多大價值?或者像某些人問的那樣:它們是不是真的?加密貨幣代表了未來,還是曇花一現?是未來的敲門磚還是「龐氏騙局」? 是亞馬遜 2.0 還是鬱金香狂熱? 它們到底有什麼用處?

區塊鏈技術確實很乾淨,但它依然缺少讓大衆普遍接受的殺手級應用:像電子郵件對互聯網的推動。「我們需要 100 美元級別的電腦,iPod 那樣的入門級神器,」一位區塊鏈傳教徒這樣跟我說。

而來自「遺落世界」的巨頭們時不時地對區塊鏈和加密貨幣炮轟有加。摩根大通首席執行官傑米·戴蒙 Jamie Dimon 稱加密貨幣是「騙局」;投資之神沃倫·巴菲特用的措辭是「老鼠藥的平方」。大批持懷疑意見的人士和技術恐懼者,或出於嫉妒、漠視或智慧,紛紛發表了此類批評論調。而真正的信仰者和瘋狂下注的投資者,多數時候對批評不屑一顧。他們篤信一個新秩序即將破曉而出,他們追高,但不殺跌。

在某些亞羣體中,無視幣價的漲落,既是一種時髦態度,也是不可或缺的素質。他們秉持建造並支撐一個全新系統的理念,解決從支付、銀行服務到醫療和身份認證等一切需求。他們稱,新系統是舊系統的替代者,至少是另外一個選項。新系統沒有疆界隔閡、擺脫國家的控制,免受科技巨擘的盤剝。

「盡力去創造出某種程度上與現有世界呈完全平行狀態、彼此沒有交集的新體系,當然是很棒的事情,」Vitalik Buterin 說,「它確實與社會其餘部分互動,目標是絕對提升主流世界的體驗,但我們走的是另外一條道路」。

但這樣的任務可能需要花費很多年,經歷幾個經濟和投資週期。舊有的設施腐朽了,新的設施在它的旁邊搭建起來,就像是哈德森河上舊大橋旁邊建起的新橋,在舊橋旁邊逐步發展壯大,有朝一日正式取而代之。

對 Vitalik Buterin 而言,這種收益已經清晰顯現。「加密貨幣世界已經成功推動國際經濟體系的某些部分更加開放,政治施加的影響隨之退卻,」他說。「我切實認爲這是對這個世界有意義的貢獻。」


Vitalik Buterin 外表很引人矚目,非常瘦削,五官鬼馬精靈,清澈的藍色眼珠,偶爾願意與你的眼睛對視時,會帶來一種你沒有預想到的深邃和溫暖。他講話語調平緩,帶有一種類似機器人的抑揚頓挫。人們常常調侃他是外星人,不過說完之後一般都會向他致歉,因爲他非常溫柔,有着平和、包容的風範。對他講這類不夠善意的言論,你自己都會不好意思。

幣圈的生活就是無休止的會議日程表,會場永遠爆滿。我們在蒙特利爾會議的第一個下午交談的時候,Vitalik Buterin 在面前擺了幾樣東西:筆、便籤紙、手機。他幾乎沒有社交上的客套,也沒有情緒激動的表達。但當他發現問題,或者明確肯定的見解時,總會慷慨地用筆在便籤上寫出鼓勵的措辭:「對對對」、「完全對」、「是的,沒錯」,或者表示疑問的「Hmm」。他似乎能在你搞清楚自己的問題之前,已經預判到你的問題,但他迫使自己聽完你的表述。他有着一種不太容易理解的冷幽默。

他說:「我當然沒有那種很多硅谷風投推崇的一根筋式 CEO 的人格,比如,野心勃勃、不惜一切代價去贏,譬如說像馬克·扎克伯格 Mark Zuckerberg」。

他當天的穿衣風格,一如既往是灰色的圓領 T 恤、黑色休閒褲、無帶的阿迪達斯運動鞋和藍綠色襪子。他經常穿着獨角獸和彩虹圖案的 T 恤衫。他願意用「蘭博」一詞指代幣圈暴富人羣摯愛的超豪華跑車「蘭博基尼」,而他本人對炫富毫無興趣。身價驚人的他依然非常低調。儘管他在比特幣、ETH 去年價格飛漲之前賣出了約四分之一的持幣,據稱他的個人財富仍高達數億美元,近期還向一個研究提高人類壽命的科研項目捐贈幾百萬美元。

他沒有助理、沒有隨行人員。他的個人物品極少,旅行都是輕裝簡行。「最近我把揹包從 60 升降至 40 升,」他說。「40 升比較方便。你可以揹着它走上 15 公里。」 他還說,腳上的阿迪達斯運動鞋是他唯一的一雙鞋。「事實上我還有一雙鞋,放在一個我稱爲家的地方,我把很多地方稱爲家。」這些所謂的家都是朋友的公寓,他常在公寓的摺疊牀上借宿幾晚。這些所謂的家散佈在多倫多、舊金山、新加坡、上海和臺北。他特別喜歡東亞,能夠講流利的普通話。

在蒙特利爾的會議之後,他將飛往柏林,然後前往瑞士。他的家,實際上是互聯網。我在新聞報道中曾讀過,他在舊金山的一個落腳點,被媒體稱爲以太坊的「運營基地」,但他不贊同這一說法。「家。運營基地。你越多創造自己的生活方式,越會意識到被創造出的類別或許不是瞭解這個世界的完美工具,更糟糕的情況,它是虛假的。」

我嘗試了幾個月試圖採訪 Vitalik Buterin。今年 1 月份,我接觸了他的父親 Dmitry Buterin,他給我反饋說 Vitalik Buterin 對接受採訪不感興趣。「他正全身心投入研究工作,」他父親說。「以太坊社區將那麼多重擔壓在他身上,他不是很開心。他希望以太坊社區更抗壓。」

《紐約客》深度報道:加密大神眼中的區塊鏈熱潮與興衰Vitalik Buterin 和父親 Dmitry Buterin

現年 46 歲的 Dmitry Buterin,生於俄羅斯車臣共和國格羅茲尼市,曾在莫斯科攻讀計算機科學專業,之後創立一家金融軟件公司,在兒子六歲的時候移民到了加拿大,定居在多倫多。Vitalik Buterin 的媽媽是一位金融分析師,選擇定居埃德蒙頓。

Vitalik Buterin 三歲時得到了一臺舊電腦,開始玩 Excel 軟件。到 10 或 11 歲時,他開始自己開發電腦遊戲。

《紐約客》深度報道:加密大神眼中的區塊鏈熱潮與興衰童年的 Vitalik Buterin

「Vitalik 是個非常聰明的孩子,」他的父親說。「這很不容易,他的思維像是一直在飆車,這讓他有些難與人溝通。他在 9 歲或 10 歲以前很少說話。我開始有些擔心,但某一天終於明白這是怎麼回事。現在我只給他愛。」

父親也讓 Vitalik 第一次知道了比特幣。當時是 2011 年,那時候瞭解比特幣的人不多,但 Vitalik Buterin 是公開宣稱無政府主義的人,是從蘇聯和後蘇聯時代成長起來的一位憤世嫉俗的年輕人。對很多人而言,尤其是在比特幣發展的初期,最初接觸的比特幣就像是一種宗教頓悟:強大、改變人生,一種完全不同的、也許更容易被人們接受的梳理人類事宜的方式。「比特幣本身看起來像是貨幣理想的目的地,」科技記者 Brian Patrick Eha 在《貨幣如何實現自由》一書中寫道。

「在瞭解比特幣之前,我當時開心的玩着《魔獸世界》,」Vitalik Buterin 跟我說。他當時孕育了一些萌芽想法,關於中心化系統和權威的風險,以及這其中固有的不公平。他曾經對一位記者表示:「我把所有一切政府監管或公司化控制都視爲完全的邪惡。我認爲身處這些機構中的人,有些像《辛普森一家》中的反面角色、富豪 Mr. Burns,他坐在辦公桌後面,說『太棒了。我這次怎樣能修理 1000 個人?』比特幣撓到了癢處。但對於很多人而言,比特幣吸引他的是這一系統的優雅,像是頑劣的局外人憑空創造出來。它符合世界視角,一個夢幻中的流暢的、不受疆界限制、去中心化的金融系統,凌駕於各國政府和銀行之上,後者不可避免的滑向腐敗和假公濟私,至少變得激勵機制扭曲。」

Vitalik Buterin 說:「如果你看看早期參與比特幣社區的人,他們之前的來歷出身——如果有來歷的話——你會發現都是來自開源社區 Linux、Mozilla 和搞垃圾郵件清單的。這些顛覆分子、自由主義者,政治立場橫跨了極左到極右,有很多不隸屬任何機構,或者沒上過名校。我發現區塊鏈讓幾千個像我一樣的人,能從一片空白上憑空打造出一個全新的社會架構。」


在上世紀 80 年代,密碼學者和計算機科學家開始試圖設計一種完備形態的數字貨幣,幾次藉此執行交易和合約,無需任何第三方的介入或尋租。最終代號是「中本聰」的一個男人或一個女人或一羣人,在 2008 年推出了比特幣,解決了所謂雙花的難題。如果你有 10 美元,你沒法花 10 美元買個東西,再用同樣這 10 美元買來另一個東西。這需要某種機制來追蹤你的資產、你的支付對象和後者的資產餘額。答案就是區塊鏈技術。

人們爲了解釋區塊鏈技術,給它的定義做出了五花八門的比喻:賓果遊戲、谷歌文件、裝滿透明保險箱的一間大屋,等等。

寬泛地講,區塊鏈由其網絡中的每一臺電腦同時且不加區分地記錄所有交易,無論這一區塊鏈是以太坊、比特幣還是門羅幣。想想,像有些人說的那樣,在狄更斯時代的一間賬房裏,一部落滿灰塵的皮革包邊賬簿,記錄了相關的每一筆交易。而在倫敦、在加爾各答的每一位會計、都有同樣一本賬簿。有一個人在賬簿上添上一筆交易,其他所有人的賬本上同時都記錄了這一交易。一旦這一交易被確認,它理論上將永久記錄在賬簿上,不可改變,不可擦除。

傳統上,記錄都被存儲在一個地方:寺廟、教堂、僕人或者其他任何主事人掌管。如果你不相信這種權威,或者對谷歌感到反感,這種方式效果令人失望。有了區塊鏈技術,這些記錄經過某種加密算法,分散存儲在所有人那裏,不屬於任何一個人。你無法篡改它,因爲每個人都在看着,因爲當你試圖篡改時,會被軟件拒絕。沒有「撤銷」鍵。每個區塊存儲了一組交易,有以往所有交易的跟蹤計數,由被稱爲「哈希」的加密代碼代表。區塊鏈上每一個新的區塊,都有前一區塊包含的所有信息,或實際上通過哈希記錄所有信息的安全參考,一路可以追溯到第一個區塊,所謂的「創世區塊」。

區塊鏈的定義中有時也包含其他的詞彙,但那些並不可靠,造成了無休止的剖析、強調和口舌之爭。

其中一個詞是「去中心化」,比如,一種說法是「有些區塊鏈比其他區塊鏈更去中心化一些」。另一個詞是「不可篡改」,這個理念是理論上過去的記錄不能被修改。還有一個詞「隱私」,願景是希望數字貨幣擁有貨幣的不可追溯性。因爲比特幣一開始扮演了地下暗網毒品、性交易、軍火等很多不法行爲的交易媒介物,很多人認爲比特幣是私密的。但實際上它不是的。所有人都可以看到賬簿上的每一筆交易。它是匿名的,或者說是使用化名的,但有很多種方式來破解這種匿名狀態。

經常有人試圖像我解釋區塊鏈問題。與區塊鏈項目的某些個創始人搭上腔,是你一天噩夢的開始,他們也是雞尾酒會上的敗興者。從他走過來,你就掉進了陷阱。你心裏要有數,千萬不要去問挖礦之類的問題。

挖礦是一種獎勵機制,即對礦工幫助維護和建造區塊鏈的一種獎勵。要在區塊鏈網絡中合法搭建設施和進行交易,需要機器、內存、電力和時間方面的投入。加密貨幣區塊鏈需要大批計算機運行軟件,來確認或駁回交易,這是一種自動聚集。在這種聚集中,網絡中的所有計算機通過沒有理性的猜謎工作進行競爭,爭當第一個給出一道非常複雜的數學難題正確答案的贏家。你有越多的算力,便能做出更多的猜謎,取得正確答案的概率就越高。贏家會創建一個新的區塊,得到獎勵,一個之前沒進入流通的新的比特幣。

中本聰設定比特幣的供應量是有限的,爲 2100 萬枚,確保沒有人能讓現有的比特幣通脹,譬如像美聯儲讓美元通脹一樣。其他加密貨幣,包括 ETH,並不一定限定供應量。

這一系統被稱爲工作量證明 Proof of Work 簡稱 PoW。解決問題的辦法是證明計算機是在工作。這一策略存在嚴重的、在某些人眼裏是致命的缺陷。

首先,它需要消耗巨大數量的電力。據稱比特幣區塊鏈網絡今年的能源消耗量將相當於奧地利一個國家的用電量,產生的二氧化碳與 100 萬架跨大西洋航班的排放量相當。礦機耗電量驚人。礦場通常在電力價格便宜,常在裝機容量過剩的水電站附近、氣溫較低的地區,你無需耗費更多電力來讓礦機降溫搭建。這些礦場可能存在加拿大接近北極地區、俄羅斯和中國荒僻地區的露天倉庫中,在凍土尚未融化的寒冷天氣中機器轟鳴,開採着加密貨幣。

其次,小部分礦場巨擘或稱礦池,其中很多是中國企業,在一些區塊鏈網絡中擁有過於龐大的影響力,並影響到網絡決策。擁有全球最大礦池的中國企業比特大陸,上月確認,近期將完成上市計劃。

而另外一種驗證機制,也是 Zamfir 和 Vitalik Buterin 在蒙特利爾忙碌工作的對象,叫做權益證明機制 Proof of Stake 簡稱 PoS。 在其設想中,代幣的持幣者成爲驗證者,通常從每筆交易中收取少量費用。理論上你持有的代幣越多,你的影響力越大,所以 PoW 擁躉認爲 PoS 網絡會成爲有錢人的天下,是新瓶裝舊酒,改變不了少數人掌握多數財富的老問題。


2013 年 Vitalik Buterin 前往美國聖何塞出席一次比特幣會議,他感覺人生中第一次遇到了知己,區塊鏈是值得他傾心投入的運動。

「我一直苦苦尋找的人都在那兒,」Vitalik Buterin 對我說。據密碼學者 Zooko Wilcox 回憶,當時 Vitalik Buterin 這樣對他說,「這是第一次,我熱愛的技術給了我愛的反饋。」

Vitalik Buterin 當時在寫有關比特幣的博客,每篇博客的報酬是 5BTC。後來他和他的讀者、羅馬尼亞比特幣企業家 Mihai Alisie 共同創立了 Bitcoin Magazine 網站。

Vitalik Buterin 擅長解釋事情,至少是對準備瞭解相應問題的人們解釋問題。他在全球出席各類比特幣會議時,開始考慮這一技術的侷限性,要擴展比特幣平臺的非貨幣性應用,需要讓該網絡變得像瑞士軍刀一樣,用途全面。他修改設計了一個全能版本,一個擁有更廣泛用途、有更多應用的區塊鏈平臺。

在上世紀 90 年代,密碼學者、早期的密碼朋克 Nick Szabo 提出了「智能合約」的概念,而「智能合約」20 年後成爲以太坊的基石。其由一套代碼建成,不通過中間人執行協議條款,無需律師、公證員、書記員或裁判等中間人。合約條款由代碼寫入,由代碼觸發,而不是由某個人對法律語言的解讀或賭氣而激活。這個方案是程序語言,而不是像《漢謨拉比法典》或美聯儲規章那樣,所以是完全公正、不偏不倚的。它能消除、至少大幅減少有毒的主觀片面性,能涵蓋簡單的數字貨幣交易、或房屋買賣、或保險償付或賭博。Nick Szabo 更青睞將智能合約比喻成自動販賣機。你一般不需要某人去爲這臺機器擔保。他形容說:在智能合約的世界,沒有及時償付車貸的借款人會發現他 / 她的汽車無法開動,合約條款嵌在了代碼中,整合進了汽車的系統內。

《紐約客》深度報道:加密大神眼中的區塊鏈熱潮與興衰「智能合約之父」Nick Szabo

代碼的可靠性以及檢查代碼可靠性的系統,將使得人類從揣摩他人心理中解放出來,不再需要去花錢僱別人去執行他們無法解決的事實性問題。

在傳統經濟中,我們必須花錢僱傭第三方、同時自己耗費時間和資源,來建立一點點信任。這是一種合法收保護費的騙局。最典型的例子是保險,整個行業的存在就是告訴你:賣給你房子的開發商纔是立於不敗之地的房屋主人。保護財產,真實財產和知識產權,都是大生意。但在區塊鏈信徒看來,實際上不需要這種生意,代碼將會消除討厭的分歧和成本。「區塊鏈切實增強了我們解決這些大的社會距離的問題的能力,」Vitalik Buterin 說。「信任機器在以前缺乏信任的領域,帶來了更多的信任。」

另一個我們現在幾乎拱手出讓的,是我們的身份,而這很可能潛藏着風險:確認我是誰,以及與之相關的所有數據。

我們知道,我們的身份信息目前通常由中心化組織保管:稅務機關、車輛管理機構、警方等。它常常通過交易記錄、瀏覽習慣和未加密通訊等,在我們不知情、未經我們同意的情況下泄露出去。在谷歌時代,我們自己的點點滴滴信息散佈在互聯網上。區塊鏈創新之處是所謂的「自我主權身份」,即你自己控制身份,自主掌控信息透露。

然後,我們可以看到了一大片舊有的中介機構幾乎沒有立足之地的廣袤空間。信任機器最顯而易見的受益者,據稱是被剝奪選舉權和所謂遊離在可靠金融機構服務體系之外的數十億人的龐大人羣。

美國人可能對這些問題難以理解,因爲日常生活中花旗銀行、VISA 信用卡和西聯匯款等服務信手拈來,幫我們解決日常交易、追蹤流向全球各地的金錢。在此類強大的金融體系中,區塊鏈可能像是個後臺服務,改變會計系統,對區塊鏈信徒和極爲善於計算的人而言可能謀求了一些福利,但對大衆消費者而言往往感覺不到具體區別。

但如果你是一位委內瑞拉公民,或者是一名土耳其記者,或者是來自敘利亞或緬甸的難民,通過區塊鏈技術,他們終於可以掌控自己的金錢及身份、並能讓錢流通起來,將會給他們帶來巨大幫助,甚至可能挽救他們的性命。除非是你忘了自己的私鑰。


2013 年 11 月,Vitalik Buterin 寫了一份白皮書,提議打造一個全新的開源、分佈式計算平臺,人們可以在該平臺上建設各種智能合約和應用,也可以發行各種代幣。他稱之爲以太坊。

「當我在考慮這個區塊鏈的名字時,瀏覽了維基百科科幻文學下的很多條目,」他當時說。「我認爲以太坊這個名字聽上去很棒,裏面含有 Ether 這個單詞,Ether 指的是假想貫穿於宇宙中的無形的媒介物,荷載光波。」

他預期經驗豐富的密碼學者會把他的建議書撕成碎片,但結果是,所有讀過這一白皮書的人都對其優雅設計和雄心壯志所吸引。早期的部分狂熱擁躉中包括多位多倫多比特幣信徒,他們通過非正式的聚會和 Skype 通訊組聊天而彼此結識,其中一個人稱之爲「一羣嚴肅的人經常的電話交談」。

以太坊創建故事中的創始聚會,發生在在 2014 年 1 月,美國邁阿密舉行的北美比特幣大會。這些嚴肅的人決定租下一棟海景房,在那裏經過一週左右時間,打磨更爲豐滿的以太坊構想。Buterin 向我形容,稱之爲「空中計算機」。

這些人將自己定義爲以太坊的聯合創始人,其中包括英國程序員 Gavin Wood,他後來接掌以太坊首席技術官角色,美國科羅拉多程序員 Charles Hoskinson,他曾短暫擔任以太坊 CEO,還有多倫多人 Anthony Di Iorio,他擔任了 ETH 的承銷工作。

Anthony Di Iorio 邀請了多倫多另一位比特幣信徒、時年 49 歲的 Joseph Lubin,後者嗅出了這一事情的重大意義,帶來了記者 Morgen Peck,見證這一進程。

Wired 線上出版物 BackChannel 發表了這位女記者的文章,以及她拍攝的當其他人還在酣睡、Vitalik Buterin 卻早早起來用筆記本電腦工作的照片。Morgen Peck 表示,Buterin 身邊桌子上的菸斗不是他的。鏈聞 ChainNews 注:Backchannel 原先基於 Medium 內容平臺,於 2016 年被 Condé Nast 收購,而後整合進 Wired.com 作爲其中版塊。

《紐約客》深度報道:加密大神眼中的區塊鏈熱潮與興衰Morgen Peck 當時拍攝 Vitalik Buterin 的照片

時年 19 歲的 Vitalik Buterin 在邁阿密首次公開發布以太坊,引發轟動。他當時選擇從他攻讀計算機科學專業的滑鐵盧大學退學,全身心投入以太坊項目中。「我們意識到這會是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Charles Hoskinson 回憶稱。

這些聯合創始人各司其職。擁有華爾街工作經驗的 Joseph Lubin 當時是首席運營官。「這是我們給自己封的愚蠢頭銜之一,」Lubin 對我說。「在這種詭異的開源項目中,這根本沒有任何意義。」Vitalik Buterin 自稱 C-3PO。

Joseph Lubin 將自己定位爲項目中的成年人,現實世界的監護人。他後來與 Gavin Wood 發生了衝突。Wood 表示:「Joseph Lubin 想當導師,當絕地武士歐比旺·克諾比,但很不幸,他最終淪爲了黑武士達斯·維德。」

《紐約客》深度報道:加密大神眼中的區塊鏈熱潮與興衰以太坊聯合創始人、ConsenSys 創始人 Joseph Lubin

經過幾個月的工作,期間這些聯合創始人推出一個專門的詞典及一套概念化框架,來定義以太坊的專業詞彙,預防可能的法律後果。

當他們想到向公衆出售新的加密貨幣、爲該項目融資時,Joseph Lubin 和 Charles Hoskinson 意識到機會中孕育着風險。「有些人,包括我自己,指出我們可能會從比特幣新貴手中募集數以千萬美元計的資金,必須和一些律師談談,注意這可能被定性爲向美國人出售非法證券,」Joseph Lubin 說。這是個具有重要意義的事情,隱藏着法律風險。

「這個過程中,我們嚴格定義以太坊是什麼, ETH 是什麼,」Joseph Lubin 表示。「我們意識到,是我意識到,我們有機會向世人解釋清楚這是什麼,有很好的機會他們會接受我們的理念,會以這種方式創造現實。這似乎收到了成效,我們似乎創造了現實。」

他們的措辭極爲謹慎:將 ETH 定義爲「加密燃料」,任何人在以太坊上運行程序或存儲數據都需要支付 ETH。Gavin Wood 在紐約一次會議上稱以太坊是「世界中心的計算機」,像上世紀 60 年代的大型主機,全球所有地方的所有用戶都能接入使用。

這些聯合創始人接受將以太坊稱爲「世界計算機」,爭論最好的公司形態。它應該成爲由 ICO 或由風投支持資助的營利性實體,比如類似稍早成立的瑞波 Ripple?還是一家獨立監管的非營利性基金會?八位聯合創始人形成了不同的派別,各自持不同的立場,有些人傾向於營利,其他人傾向於非營利。「事情的性質很快就變了,」Charles Hoskinson 回憶道。

Gavin Wood 則對我說:「當時有一種氛圍,Vitalik 是下蛋的金雞,客觀上大家也是這麼對待他的。感覺他像是從火星來幫助我們大家的。我對這種氛圍很反感。」

「當時演了不少戲碼,」Joseph Lubin 說。「情況變得極爲複雜。」簡單的說,包括 Gavin Wood 在內的開發者,警惕市場一派的動機和理念;而市場這一派則認爲開發者們沒有足夠的商業敏銳度,缺少賺錢的渴望。

最終這些聯合創始人同意由 Vitalik Buterin 自己拿主意。「我無疑是大家最尊重、最信任的那個人,超過了他們彼此之間的信任,這很不幸,是件悲哀的事情,」Vitalik Buterin 說。他表示,他還「似乎是這個羣體中最無害的那個人。」

「Vitalik 很單純,不太懂世界的險惡,」 Dmitry Buterin 對我說。「他必須得接受很多的教訓,來了解人心的險惡。」

在邁阿密創始會議六個月後,全體創始團隊在瑞士楚格的一棟房屋內舉行了會議。楚格,昔日的對沖基金避稅天堂,現在已經被稱爲加密谷。

這是以太坊全部聯合創始人第一次同時在一個房間內聚齊。Vitalik Buterin 經過一段時間的獨自斟酌,告訴 Charles Hoskinson 和另一位聯合創始人:他們出局了。他稍後清楚宣佈,以太坊將成爲非營利性基金會。「那真是一段糟糕的時光,讓 Vitalik 被迫做出這樣的選擇,實在是很糟糕的事情,」Gavin Wood 說。

「那是我對以太坊治理過程扔出的幾個核彈之一,」Vitalik Buterin 對我說。「我強烈感覺以太坊必須向全世界保持開源狀態,」他繼續說,「如果其核心是一個營利性實體,可能會過度倒向中心化方向。」留下的幾位聯合創始人成立了非營利性的以太坊基金會,來資助以太坊網絡的發展,其總部位於瑞士楚格。

在不和諧音調和更具誘惑的賺錢機會推動下,以太坊這些聯合創始人分道揚鑣。「我們都在風中飄散,」Charles Hoskinson 對我說。他後來開創了一家名爲 IOHK 的加密貨幣公司,以及一個名爲 Cardano 的區塊鏈項目。「現在我運營着自己的公司,公司有 160 名員工,」他對我說。「我算是一個億萬富翁了。目前,我依然無法忘卻自己生命中與以太坊相聯繫的不到六個月時光。」


由智能合約重新構建的世界是什麼樣子?想想一個場景:巍峨的寫字樓裏沒有了銀行家、律師和會計師;加密貨幣烏托邦落地颶風肆虐的加勒比海島;荒原上聚集着礦機的礦場。

5 月,我出席了在紐約皇后區山頂一棟舊工業玻璃大廈中舉行的 Ethereal 峯會。這種象徵主義氣息呼之欲出:新秩序在舊秩序的地盤上崛起,而食品卡車、當地精釀啤酒和一頂禪宗區冥想帳篷也爲之賦予另一層味道:區塊鏈應該是一種生活方式。

兩個洗手間並排而立,開始是不分男女使用的,但到第一天下午,在沒有中心化權威指令的情況下,自發形成了男去右、女去左的秩序。在主舞臺上,一羣扮成發光天體和傳教士的人彰顯了行業特徵。在這座舊工廠內,你可以找到體現區塊鏈實用案例。

一個是供應鏈初創企業 VIANT 的展示,該公司開發區塊鏈技術追蹤魚走上餐桌的歷程。播放的視頻顯示一條黃鰭金槍魚 4 月 10 日在斐濟被捕撈上來,一個月後它成了生魚片,整個供應過程全程被區塊鏈追蹤、完全可信,無可爭議。到場人員想品嚐一下免費試喫樣品,還得在人羣中擠進去。試圖用區塊鏈技術改寫媒體行業的 Civil 創始人在現場有一場小組討論會,媒體行業在互聯網的衝擊及傳統廣告業務明顯萎縮的雙重打擊下原本已是元氣大傷。在另外一棟小型磚結構建築中,Cellarius 做了項目演示,據其創始人 Igor Lilic 介紹,該項目包括:

  1. 一個衆包合作創作的科幻故事,故事場景設在人工智能普及的 2084;
  2. 一個藝術家和合作者社區;
  3. 開發者逐步打造的一個技術平臺。

Igor Lilic 稱:「它是一個假說……長期目標是尋找知識產權一些新的經濟模式。」這是一個值得嘗試的目標嗎?上帝才知道,我還是搞不懂它和區塊鏈的分佈式賬本或者共識算法究竟有什麼關係?

大會的主辦方,是 Joseph Lubin 在 2014 年離開以太坊後在紐約布魯克林創建的 ConsenSys。ConsenSys 是一家新機構和新項目孵化器,孵化的項目都在、或者將會在以太坊區塊鏈上運行。ConsenSys 是以太坊上去中心化應用最著名的開發者和推廣者,沒有什麼金槍魚或者科幻小說之類,大都是房地產所有權、身份管理、文件認證、商品交易和法律協議等商業基本形態。Joseph Lubin 稱,這是新的去中心化經濟基礎設施的萌芽狀態。

ConsenSys 的大本營位於布魯克林區布什維克一處滿是塗鴉的工業廠區,叛逆的塗鴉表達倒是與加密貨幣的無政府主義主張相得益彰。但也有些虛張聲勢,因爲 ConsenSys 與傳統企業和政府不斷接洽,尋求機會,幫助他們打造私有鏈。

一位與他們有些合作的朋友表示:「ConsenSys 坐擁幾十億美元資金。爲什麼這樣?他們爲什麼不跟所有人一樣去曼哈頓 28 街弄個辦公室?」目前 ConsenSys 僱員超過 1000 人,辦公室遍佈全球。

「他們那麼有錢,」社區的另一位成員說。「他們的策略是把錢全砸出去,看看哪塊雲彩下雨。」不過目前沒有太多奏效的項目。他們可以宣稱投過的幾十個項目分別處於不同的開發階段;但目前沒有出現一個爆款 DApp。

Joseph Lubin 據稱是 ETH 代幣最大的持有者,據估算,其持有的 ETH 價值超過 10 億美元。

有多位匿名人士告訴我,Joseph Lubin 創建 ConsenSys,目的是提升 ETH 的價值。當我問他這個問題時,他大笑不已。「這是多蠢的賺錢方法?好像是我在壓根不存在的生態系統上建立一間公司,因此我可以增加自己手中如互聯網夢幻般的代幣價值?」他繼續說:「早期進入加密貨幣圈子的人,都是出於與哲學理念、政治或者個人財富無關的經濟原因。」

ConsenSys 頒佈了禁止其員工公開討論代幣價格的政策。ETH 及其它代幣某一夜遭遇重挫行情後,我在布什維克見到 Joseph Lubin,當問及市場跳水情況時,他表示:「他媽的誰在乎?」幣圈億萬富翁看起來沒有絲毫在意。

出席 Ethereal 的很多人瀰漫着一種傳教士的熱情,他們要打造一個技術烏托邦,不依附硅谷的風投大佬、馬斯克等邪教式領袖,還有馬雲等的金錢。以太坊基金會董事 Aya Miyaguchi 對我說:「我們想改變世界,我們真的相信這一點。」

第一次遇見 Joseph Lubin 是 2017 年夏天,在布魯克林威廉斯堡。他當時與他的首席營銷官 Amanda Gutterman 一起在喫墨西哥玉米餅。Amanda Gutterman 說:「我們叫他白莫菲斯。」 鏈聞 ChainNews 注:莫菲斯指 Laurence Fishburne 在《黑客帝國》裏飾演的角色。

Joseph Lubin 刻畫出一個平行現實,然後鼓動人們稱能夠締造偉大奇蹟。與 Buterin 相似,他拒絕在商業中神化其創始人,但現實世界卻堅持爲他貼上類似標籤。粉絲筆下的漫畫形象中,Buterin 常被描繪成開着蘭博基尼的耶穌。如果他是區塊鏈的彌賽亞,Joseph Lubin 就是他的聖徒保羅。他們孜孜不倦地傳播着區塊鏈福音,專注於改變世界。他是一位真正的以太坊信徒,也是所謂企業級應用的倡導者。針對企業級的應用,通常是在私有鏈上打造實際的商業應用,有望讓傳統企業有興趣通過區塊鏈技術削減原有的某些臃腫環節。

「Joseph Lubin 試圖推動以太坊進入企業應用,遭到了很多批評聲音, 」曾投入以太坊研發工作的康奈爾大學計算機科學教授 Emin Gün Sirer 表示。「要辯證看這個問題。邊緣的反文化羣體推崇的部分,與要爲全體開發者買單的羣體之間的矛盾。一個投向了密碼朋克少年,另一個明顯對辦公室裏的成年人更具吸引力。」

光頭形象的 Joseph Lubin,帶着平和的多倫多口音。在 Ethereal 上吐槽大會一樣的小組討論中,來自《The Daily Show》的脫口秀演員 Ronny Chieng 吐槽了 Joseph Lubin 的時尚品味,因爲他穿砂洗牛仔褲和印花 T 恤,調侃他說「當你轉動臉將目光投向其他方向的時候,會吸引到更多投資者」,但事實上他的光頭造型從哪個角度看似乎都沒什麼變化,以及,他除了用剛出現不足兩年的以太坊詞彙之外,明顯不會用調侃的言談來解釋任何事情。

Joseph Lubin 在多倫多長大,他的父親是位牙醫,母親是位已經退休的房地產經紀人。他打壁球,在普林斯頓大學學習電子工程與計算機科學專業。他的室友之一是目前擔任風險投資基金掌門人的 Mike Novogratz,後者在 2017 年成爲華爾街擁抱加密貨幣泡沫行情的頭面人物,還有一位 Richard Tavoso 後來成爲了職業摔跤手,藝名 Fudge,他詳細記下了室友間打牌時誰欠誰的錢。而這個賬本也促成當年的室友們 30 年後追隨 Lubin 和 Novogratz 投身區塊鏈的繁榮行情。鏈聞 ChainNews 此前在 《華爾街傳奇人物 all in 比特幣,他相信運氣來了…》 文章中寫過 Mike Novogratz 與 Joseph Lubin 的關係。

《紐約客》深度報道:加密大神眼中的區塊鏈熱潮與興衰華爾街傳奇投資人 Mike Novogratz

畢業以後,Joseph Lubin 做爲人工智能實驗研究人員的同時,一度想爭取成爲職業壁球手。他當時的研究工作是幫助機器人打造神經和視覺系統。他早早結婚成家,有了一個兒子,後來離婚。在幹過幾年編程、又在包括高盛的華爾街機構工作過幾年以後,「瞭解到密碼學,以及如何用加密系統編寫軟件,」他這樣講。

他稍後開發了一套交易外匯和證券的軟件,創建了一家基金公司,業績斐然。但他遭遇了幾次金融市場風暴的打擊,加之 2008 年金融海嘯前後的衝擊,還有他早年對科幻文學、密碼朋克文化的癡迷,讓他對世界有了「準世界末日」的看法。他相信 9/11 是一個內部陰謀。他考慮在祕魯或者厄瓜多爾購買土地。「當時是處於恐懼,預期金融系統會劇烈崩潰,」但他最終開始在紐約市布魯克林區籌建了一座垂直農場,還結識了一位牙買加模特兼女演員,搬到牙買加金斯頓,幫助後者發展歌手事業。他們買了一棟房子,建了個錄音棚,錄製了一些歌曲,製作了一些音樂錄影帶。「再然後,這些一切都成爲了往事,」他說。「事情變複雜了。然後以太坊的事情就發生了。」

他 2011 年涉足投資比特幣,當時他在 Slashdot 偶然看到了中本聰的比特幣白皮書,開始研究比特幣和新的協議。但最終是 Vitalik Buterin 的白皮書改變了他的生活。

「Vitalik 的白皮書是我讀過最好的白皮書,」Joseph Lubin 說。他 2014 新年在多倫多的一次聚會上,第一次見到 Vitalik Buterin。我問當時的情況,他說,「我們聊了區塊鏈」。

當 Joseph Lubin 談起他認爲,人類歷史上第一次有機會創建沒有傳教士的梯隊,沒有作爲記錄者的古老神職、占卜術士和追逐蠅頭小利的人的社會體系時,他的眼睛眨了眨。他依然承認:「我們當然需要傳教士去建設這個體系。」但這些人指的是頂尖的程序員、開發者。加拿大資深影星 William Shatner 稱,加密貨幣是「網絡勢利小人的貨幣」。某些方面,我們會用一種傳教,替代另外一種。


治理」是一個沉悶的詞彙,但在加密世界中它有着深厚的寓意,牽扯到集體如何作出決策、誰來做出決策。每個區塊鏈網絡作爲一個技術、一個社區和一個社會實驗,都需要達成共識的行爲。這是一個人類的問題,所以機制限定它反映機器工作的優先程度。我們一次次認識到技術解決不了人性的問題。儘管最初的出發點是消除權力,但現實是,權力依然可能會滋生出來。「智能合約之父」Nick Szabo 作爲一名堅定的自由主義者,曾發推文稱:「區塊鏈治理通常只有三種形態:1 蠅王;2 律師;3 無情地最小化」。有人問:「爲什麼是無情的?」Nick Szabo 迴應稱:「要不然小孩子或者律師就勝出了。」

有時候看起來不太像《蠅王 Lord of the Flies》,更像是《萬世魔星 Life of Brian》的狀況:小差異自戀的滑稽模式。去年比特幣礦工和開發者就如何提高網絡效率發生了衝突,部分人選擇了硬分叉,創建了新版本的比特幣,即比特幣現金,後者最著名的旗手之一,是一度被稱爲比特幣耶穌的自由主義者 Roger Ver,他聲稱加密貨幣的創造與車輪、發電和轉化器的發明一樣重要。

《紐約客》深度報道:加密大神眼中的區塊鏈熱潮與興衰比特幣現金支持者「比特幣耶穌」Roger Ver

居住在日本的 Roger Ver 曾因在網上出售爆炸物被判入獄 10 個月,這進一步激怒了他對機構權威的不信任,提升了他作爲無政府資本家的聲譽。Roger Ver 經常宣傳比特幣現金真正保持了中本聰的設計理念,那些反對者都是假的中本聰信徒。

加密世界常見的分裂情況的首要原則,都是「要麼愛、要麼走」。任何特別的升級或者項目可行性,都取決於社區決定採用或參與其中的程度。他們或者實事求是,常用的說法是 D.Y.O.W.「幹自己的活兒」,或者依據那些倡導者、支持者或者具體批評者的聲譽名望來站隊。

在缺少正式等級制度的情況下,名望與聲譽顯得至關重要。取得名望與影響力的主要途徑是在社交媒體和會議後的小組討論中舌戰羣儒。加密社區的明星們爲隊友站臺、宣揚其立場、譏諷其對手,等於你收到了不停轉換的號令。「我們的治理是內在社會化的,」Vlad Zamfir 曾在一次類似的舞臺上表示。「誰與社區關係越密切,誰就有越多的權力,一種軟實力。」

「所有的區塊鏈網絡和加密貨幣中,有些我稱之爲大祭司的概念,」Vitalik Buterin 對我說。「大祭司基本上是因爲某種原因在加密社區地位崇高的人,有時候大祭司會發話。我不知道你是否想混進宗教比喻,但他們確實發佈指令。」

Vitalik Buterin 所說的大祭司中並不排除他自己。他沒有任何機構頭銜或者位高權重角色,但他被公認爲以太坊的標誌性人物和代言人。他並不熱衷於維持這一地位。「如果完全依賴我,以太坊社區不會長久生存,」他說。「我認爲正確的方式不是把我剔除,而是增加別的人,對我形成補充,未來能代替我。現在有越來越多強烈表達自己的核心開發者。我也處心積慮,譬如鼓勵以太坊社區出現更多的大祭司。我能做的一件事就是去容納他們。」

「認爲的權威和實際的權威變得模糊不清,」Hoskinson 對我說。 「Vitalik 沒有被選到任何職位,或者被授予任何實際的權力。但當他講話時,全世界有數以百萬人聆聽。」

或者他被攻擊。「Vitalik 扛起了全世界的重擔,有令人難以置信的數量的混蛋隔着互聯網攻擊他,他在 19、20 或者 21 歲就非常優雅的做了那麼多事,」Joseph Lubin 說。

去年有人貼出論壇聊天記錄,稱 Vitalik Buterin 死於車禍。ETH 價格隨之暴跌。爲回擊這個造謠貼, Vitalik Buterin 貼出了自己的一張照片,帶上一個區塊鏈生成的時間戳、一個以太坊區塊號和對應的哈希值,寫在一張紙上。ETH 價格隨之企穩。

以太坊最爲不光彩的治理危機是 The DAO 項目。The DAO 是一家衆籌的風險基金,採用智能合約對抗傳統風投,降低費、向尋常人士開放,他們可以以 ETH 出資,對投哪個項目投票。早期的兩個投票項目,一個是用於短租房屋和自行車的德國智能鎖初創企業,一個是共享自動化電動迷你車的法國項目。

當時 The DAO 是最大的衆籌項目,募集到約 2.5 億美元,現在約值 20 億美元。但數週後,它遭到黑客攻擊。其代碼存在循環漏洞;在交易未記錄的情況下黑客反覆從 The DAO 提款,直至盜走其逾四分之一資金。

「Vitalik 並無任何權力,」 康奈爾大學教授 Emin Gün Sirer 對我說,他和 Vlad Zamfir 都批評了 The DAO:「Vitalik 不得不用垃圾交易阻塞以太坊網絡,以拖緩黑客從 DAO 盜取代幣的速度。」

《紐約客》深度報道:加密大神眼中的區塊鏈熱潮與興衰康奈爾大學教授 Emin Gün Sirer

以太坊社區部分人士,包括 Vitalik Buterin、 Emin Gün Sirer 和 Vlad Zamfir 爭論怎樣有效的回滾交易,即改變理論上不可改變的交易,讓投資給 The DAO 的人們拿回損失的資金。其他人則堅持稱他們這麼做違反了區塊鏈必須保持不變的原則。

「我們都懷疑:代碼是法律嗎?」Emin Gün Sirer 回憶稱。「什麼是代碼?什麼是法律?什麼是協議?這幾乎是認識問題了。我們是一羣心有餘而力不足的計算機極客。」

分裂發生了,即硬分叉。據丟失代幣的人士稱,多數以太坊用戶追隨 Vitalik Buterin 和其他以太坊大咖,轉移至一條新的以太坊網絡,原教旨主義者則留在舊的以太坊網絡,後者被稱爲以太坊經典 Ethereum Classic,而黑客理論上依然在以太坊經典網絡上持有其竊取的代幣。

「很多反對這一硬分叉的人,並不屬於以太坊社區,」Vlad Zamfir 曾經說,「更多的是關心以太坊硬分叉事件的區塊鏈人士。」

Emin Gün Sirer 稱:「如果你從販毒集團和毒販手中拿到不法錢財,你必須保持網絡交易不可改變。這是比特幣精神。」

通常而言,比特幣社區似乎比以太坊社區的爭論更熱烈、敵對情緒更濃,特別是在內訌的時候更激烈。堅信比特幣是唯一加密貨幣的部分比特幣信徒,包括所謂的「長期持有者」HODLer,屢屢在 Reddit 和推特擦槍走火。某種程度上,比特幣是法幣體系的強烈批判者,因爲它是法幣之外的一種替代之選。因此比特幣社區中有派別一直希望挑起爭端。他們希望拉攏更多追隨者。以太坊社區保留了比特幣社區的一些好鬥、自由主義特徵,但作爲支持很多應用的基礎設施,它本質上更可以被取代。以太坊網絡是支持其他虛擬貨幣代幣和代幣的平臺。

「以太坊社羣的人都很溫柔善良,」Emin Gün Sirer 說。「很多人是較晚加入比特幣陣營的。他們是奧巴馬風格的,喜歡思考和琢磨」。

Emin Gün Sirer 表示:「硬分叉是以太坊社區發生的最棒的事情。它表示以太坊對待錯誤非常認真。是採取實事求是態度而不是武斷態度。選擇做正確的事情優先,優先於規則條文,或者叫法典。」


加密世界中只有很一小部分人理解區塊鏈技術,他們就該領域各種重要的想法和術語進行着激烈的、對旁人來說難以理解的辯論。其他的人,只是裝腔作勢瞎扯。

一位見過 Joseph Lubin 和 Mike Novogratz 的投資人曾告訴我,就對區塊鏈的理解而言,「10 分算滿分的話,我猜測可以給 Joseph Lubin 打 8.5 分,甚至 9 分。Vitalik,我從未見過,大概可以給 9.2 分。我自己可能得 2.5 分或者 3 分。我的技術人員可能得 7 分。我見過幾個在加密貨幣領域工作的人,能得 4 分和 5 分。但我遇到的從外部領域進入這一行業的交易員,多數都不超過 2.5 分,甚至更低。」

加密貨幣及區塊鏈技術平臺 Blockchain 的聯合創始人兼首席執行官 Peter Smith 一天下午對我說:「這是我一生的事業,創造一個新領域,滿分 5 分的話,我給自己打 4 分。我沒見過一個能得 5 分的。」

一位 ConsenSys 工程師表示:「在某個節點上,你取得了突破,然後你就全懂了,然後那扇大門在你身後關閉了,你都懂,但是沒法解釋清楚,你解釋的所有說辭,在大門外邊的人聽不懂。」

我的一位投身區塊鏈初創企業的朋友表示,人們一直試圖解釋事物背後的技術,解釋引擎原理,而不是路上跑的汽車。「就像是他們想給人們描繪電子郵件,不是說:你用互聯網給比人發信息;而是說:有一個 SMTP 協議,定位了文件由一地發往另外一地的一套規則。」他還抱怨了他稱之爲無可救藥的一羣人,拒絕嘗試的盧德派。鏈聞 ChainNews 注:盧德派是 19 世紀初英國手工業者組成的集團,他們反對以機器爲基礎的工業化,在諾丁漢等地從事破壞機器的活動,他把這些人比喻爲辦公室上班族,卻拒絕學習如何使用複印機。

而加密世界中充斥着衆多的愚蠢行爲,也造成了公衆瞭解該行業的障礙。加密世界越多噱頭和作秀,越遮蓋了其微妙的價值或者其憤世嫉俗的圖謀。

一家名爲 Centra 的加密貨幣借記卡公司的創始人們因爲證券和匯款欺詐而被捕 他們做無罪辯護,就顯得不足爲奇了。這家公司原本得到著名拳王弗洛伊德-梅威瑟 Floyd Mayweather, Jr. 和音樂製作人 DJ Khaled 的站臺支持。

幣圈淘金熱吸引了形形色色的明星名流:演員 Ashton Kutcher、嘻哈歌手 50 Cent、歌星兼影星 Jamie Foxx、名媛 Paris Hilton、童星出身的 Brock Pierce,當然,還有曾與 Facebook 創始人馬克·扎克伯格打官司的溫特沃斯雙胞胎兄弟,他們把從 Facebook 拿到的和解賠償金投入比特幣,他們普遍被認爲是幣圈最早的億萬富豪。

現在只要貼上「區塊鏈」一詞的標籤,就很容易拿到錢,或者聽上去很高科技的樣子。這都成了衆所周知的笑料。貼上「區塊鏈」標籤的長島冰茶公司,根本沒采取任何實質行動去證明分佈式賬本技術是不是推動含糖飲料銷售的靈丹妙藥,其股票價格已經漲了兩倍。每隔幾周,就會有某個聽上去很傻的山寨幣開始 ICO。有一天,有了老撾香蕉種植園發行的「香蕉幣」Bananacoin,其價格與每公斤芭蕉的價格錨定,過些日子,就會出現「牙醫幣」Dentacoin,不開玩笑,其市值一度可能超過 20 億美元。

Coinye 這個空氣幣以前叫 Coinye West,也可能一度輝煌,因爲美國嘻哈巨星 Kanye West 這個「侃爺」居然沒有告他們侵犯商標權。惡搞幣種,但像真幣種一樣交易的「耶穌幣」Jesus Coin,和非惡搞幣種,但看起來像極了惡搞的基督幣 Christ Coin,也沒因爲名字惹上官司。數字錢包應用「泰森比特幣」Mike Tyson Bitcoin 也安然無恙,前重量級拳王麥克·泰森表示「我絕不會承認去當什麼比特幣大神。只是聽上去挺有意思。這孩子可能性讓我着迷。」甚至還真的有「錦鯉幣」,單枚幣值爲零點幾美分吧。

去年 12 月,當 ETH 價格一飛沖天的時候,以太坊社區最熱門的 DApp 是虛擬寵物應用「加密貓」CryptoKitties。你收養一隻寵物,每個有獨一無二的代碼,存儲在以太坊網絡中。其創始人 Cat #18 的部分簡介寫着:「當家裏沒人的時候,我邀請兄弟們來,我們聽蕾哈娜的歌。我期待着和你們一起騎獨角獸。」

當時 ETH 價格相當於 1100 美元。加密貓的流行導致以太坊網絡擁堵,暴露出以太坊基礎性能的薄弱,要改變現狀,幾乎意味着以太坊成爲一個「變形金剛」,以太坊堅持它會實現這種蛻變。

在今年 5 月紐約舉行的區塊鏈周裏,幾天內我在三個會場看到 Joseph Lubin 在臺上演說,回懟多名質疑者的責難。

第一位是被稱爲「末日博士」的魯比尼 Nouriel Roubini,這位經濟學家最爲人熟知的是預測了 2008 年金融海嘯的到來。該場會議的主辦方 Fluidity 之前就大肆宣揚這種辯論類似職業拳賽。威廉斯堡昔日 Gilded Age 儲蓄銀行的圓頂會堂內人滿爲患,很多觀衆只能站着聽。

《紐約客》深度報道:加密大神眼中的區塊鏈熱潮與興衰「末日博士」Nouriel Roubini

魯比尼開門見山直接質疑:「加密貨幣 99% 的交易是在中心化的交易所完成的,」他說。「Vitalik Buterin 被稱爲『仁慈獨裁者』。所謂去中心化的論調都是垃圾。」會場想起了一些笑聲,也有人以噓聲回敬。Joseph Lubin 保持了一個禮貌的、但有些惡作劇的笑容,用他一貫的平和語調辯論稱,這些論調終將被掃進歷史的垃圾堆。「Vitalik 現在沒有真的寫代碼,」他說,現在有 10 個團隊「展開你追我趕的競賽」。

Joseph Lubin 開始描繪去中心化的未來,狀態通道、側鏈、Plasma、分片等技術,魯比尼說:「這些東西你說了五年了。我的意思是,來點真的。」

「我可以給你看代碼,」Joseph Lubin 說。「會後去辦公室。」

我身邊坐着的一個男子不屑的說,他指的是魯比尼:「他可能都不知道代碼長什麼樣。」

魯比尼繼續說:「在近期所有的 ICO 中,81% 的是騙局。」他總結了常見的區塊鏈項目路演套路,都是新瓶裝舊酒的套路,稱「太瘋狂了」。

觀衆開始嘲笑他。有人高喊:「閉嘴」。

Joseph Lubin 似乎樂在其中。他的言談舉止,自有「歷史將證明魯比尼大錯特錯」的自信。Gavin Wood 曾跟我說,無論他與 Joseph Lubin 有多少分歧,但他毫不質疑 Lubin 是區塊鏈的真正信徒:「他好像吃了某種酸性物質,或者二甲基色胺,看見了光明的未來一樣。」

會場主持人給兩位嘉賓問了同一個問題 : 「你們認爲可能在哪些方面錯了?」

Joseph Lubin 保持着笑容說:「我錯了,是因爲我曾預期這一切的到來還會花費更多時間。」然後補充說:「在一個冪增長的時代,生而爲人是不容易的。」

當然在區塊鏈週期間,做一個非冪增長的人是很艱難的。會場內是瘋狂的聯誼和浮誇的官樣文章,然後是會場外的各類活動:在東河船上的派對、在布什維克的一家傢俱店樓頂有另外一場派對。CoinDesk 主辦的 2018 年區塊鏈共識大會市中心的希爾頓酒店舉行。主辦方很明顯出賣了採訪記者們的信息。我的郵箱裏塞滿了各類公關人士的材料。

在希爾頓酒店的巨大會議室,我看到了 Joseph Lubin 又一次回懟質疑。他與剛離開摩根大通的區塊鏈技術專家 Amber Baldet 都在臺上,後者剛剛宣佈與商業夥伴 Patrick Nielsen 開創一家去中心化初創企業 Clovyr

與 Joseph Lubin 一樣, Amber Baldet 也是推動現有企業級區塊鏈技術的倡導者。同場的嘉賓包括比特幣核心團隊的開發人員 Jimmy Song,後者穿着一件粉色上衣,戴着一頂牛仔帽,慵懶的靠在座位上。

《紐約客》深度報道:加密大神眼中的區塊鏈熱潮與興衰Joseph Lubin 和比特幣核心團隊開發者 Jimmy Song

Jimmy Song 被問到如何評價 Amber Baldet 所做的 Clovyr 項目的演示。「除了時髦熱詞,我沒看到別的。像是玩流行語的賓果遊戲,」他說。

Amber Baldet 笑了笑,讓他繼續。

Jimmy Song 繼續說:「當你是一家公司,你怎麼去中心化?區塊鏈成本昂貴、速度緩慢,你優化工具,不是解決問題的關鍵。你是在掄着大錘找釘子,區塊鏈不是靈丹妙藥,不是撒上區塊鏈魔力水,然後就變變變了。」

繡着紋身、染着淡紫色頭髮的 Amber Baldet 對於融合加密世界無政府主義與全球銀行體系間的認知失調已是駕輕就熟,作爲以男人爲主的這個領域中少有的女性領軍人物之一,她對這種性別差異也已熟視無睹。她將 Jimmy Song 咄咄逼人的態度歸結爲加密空間內爭名奪利的激烈鬥爭。你在這個領域中可能舌戰羣儒一戰成名,在會場舞臺或在線上。她也習慣了男性,尤其是在社交媒體上貶低她的工作成績。

Joseph Lubin 表示:「那,我們再過五年,看到的還是隻有比特幣 1.0?」

「今天加密世界的多數項目五年後已經化爲烏有,」Jimmy Song 表示。

「如果能設定一定的標準,我和你可以下注打賭:你是錯的。押多少比特幣都可以,」Joseph Lubin 說。

會場一片交頭接耳聲。兩人同意在推特上商討具體對賭條件。


更廣闊的世界已經把加密貨幣視爲一種資產類別,也有了對行情上漲或下跌的關注。加密貨幣經歷過 2017 年的瘋狂上漲週期後,今年一直處於嚴重跳水行情,導致有些人認爲加密貨幣已是明日黃花,瀕臨死亡。

作爲支付手段,由於價格波動過大且接納機構寥寥,它依然存在缺陷,現在你打開加密錢包,現在用加密貨幣去便利店買啤酒還很麻煩,因爲你今天爲六聽便利裝付的加密貨幣,明年也許就只夠買一聽啤酒了。作爲儲值工具,其價格頻繁變動的頻率超過了黃金和祕魯的房地產。作爲互聯網系統和社會更新工具,取決於社會是否接受它。

「區塊鏈用了七年,才佔領了全球金融服務市場百分之一份額,」Blockchain 首席執行官 Peter Smith 說。「也許到我職業生涯尾聲,我們能佔到 6% 份額。」

加州計算機專家 David Chaum 在數十年前爲加密貨幣搭建了大量基礎工作,但並未參與近期加密貨幣的暴漲行情,他說,「在文明史上,從未有過沒幹任何事的情況下,累積起這麼多財富的情況。」

本月的一個晚上,剛結束巴黎、漢堡、新加坡、都柏林和百慕大系列旅程的 Joseph Lubin 在他位於威廉斯堡的公寓內,他坐在牀上。「我們經歷過,將來也有會繁榮和調整的行情,」他說。「我經歷過五、六個週期了。我們的以太坊生態已經比一年前壯大了 50 倍。價格上漲吸引了外界的關注,投資和人才的湧入。人們入場,被收割了:他們不能對自己看到的情況假裝看不見。」

在 Ethereal 期間,我一度離開了小組討論,走進會場的舊工廠會址,走過廠商展位和達沃斯經濟論壇級別的各種聚會,走到一棟磚結構禮堂,印度裔美國作家 Deepak Chopra 面對一屋子只有站席的觀衆。「我們被理念、文化、宗教、歷史和經濟等條件隔離,」他說道。「鞋子是人爲的建構,手是人爲的建構,意圖也是人爲的建構。我們創造了貨幣。創造了區塊鏈。這些都是人爲的建構。」

這似乎無可辯駁,但似乎超越了加密會議的視野。會場中人們熱議的是:Vitalik Buterin 因爲 Deepak Chopra 而抵制了 Ethereal 會議。在加密社區的數學家和計算機科學家眼中,Deepak Chopra 形同邪教人物。

「我不是特意抵制這個會議,」Vitalik Buterin 後來說。「我原本已經計劃前往舊金山度過安靜的一週,有時候我必須說不。當然,我也認爲 Deepak Chopra 瘋了。」

在一輛墨西哥玉米餅餐車旁邊的餐桌上,我遇到來自新加坡的兩位加密貨幣交易者。他們對改變世界沒什麼興趣,對追蹤金槍魚產地或者膜拜 Deepak Chopra 也沒興趣。他們入場是爲了賺錢。他們講着加密貨幣詐騙,用純粹的貨幣交易術語討論着 ETH。「美國的會議情況完全不一樣,」一個人說。「在亞洲,大家都談生意。這裏,大家都在做營銷。」

截至上週,Joseph Lubin 和 Jimmy Song 沒有就對賭協議達成一致。不過多數人而言,他們誇張的論調纔是關注的焦點。數年後,無論誰贏,都會贏得豐厚的回報,遠遠大於這個很快會被人們忘卻的賭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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