鏈聞找到在中國真正上手應用閃電網絡的專家，回答關於這個熱門技術的核心問題。
採訪 & 撰文：李畫
如果你想找的一個典型的例子說明什麼是「雷聲大雨點小」，完全可以搬出閃電網絡在中國發展的例子！
在過去幾周裏，中國的區塊鏈愛好者紛紛大談閃電網絡，媒體出現大量對這項比特幣網絡第二層支付技術的普及內容，社區內已經出現了關於這項技術的各種辯論，甚至不少投資機構已經私下打聽中國有沒有好的相關項目可以早早下手。那讓我們告訴大家一些比較殘酷的現實。
的確，在全球範圍內，閃電網絡這項技術無論從節點數量、通道數量、網絡容量等指標衡量，在過去一年間都出現了數倍的增長，並且這種增長在加速：
殘酷的現實是，這種喜人景象和中國關係不大。在中國，大家還是討論的多，做的少。按照閃電網絡瀏覽器 1ML 統計的數據，目前在中國運營的閃電網絡節點和通道數量都不足全球的 1%，排在 20 位之外：
在中國找到了解閃電網絡、並且真正上手實踐過的專家實在太難了！不過，這還是難不倒鏈聞。
我們還真正找到了兩個：幣信的首席市場官熊越和花名爲「Daniel Socials」的幣信高級開發工程師。我們請這二位真正的懂行人聊聊社區中大部分未上過手的愛好者一直爭論不休的問題：閃電網絡發展的意義何在？其發展瓶頸到底在哪裏？閃電網絡的支付功能是不是與比特幣最吸引人的價值存儲功能矛盾？閃電網絡會不會破壞比特幣系統的安全性並帶來中心化？
身爲幣信首席市場官的熊越同時也是奧派經濟學者和自由主義者，師從著名經濟學家赫蘇斯·韋爾塔·德索托，譯有多本經濟學專著，一直聲稱自己是「比特幣堅定的信仰者」，從 2012 年便開始投資區塊鏈並給大衆普及比特幣知識，他將從經濟學和貨幣學的角度分析閃電網絡會給比特幣帶來什麼樣的改變。
「Daniel Socials」則是一位中國比特幣技術社區中知名的硬核技術專家——這是一個小圈子的祕密，他有可能是國內最早進行閃電網絡相關開發的工程師。我們將請他從技術的角度理清閃電網絡目前面臨的「真」問題與「僞」問題。
作爲實幹者，Daniel Socials 談到閃電網絡在中國發展現狀時和鏈聞的看法一模一樣：就國內的發展來說，國內的問題是「什麼都沒有」，只有一些媒體的報道和人員的討論，並沒有人在做具體的應用。
現在，就請跟隨他們，重新開啓閃電網絡的發現之旅。
爲什麼需要閃電網絡？「支付」在比特幣身上行得通嗎？
記者：閃電網絡本質是實現支付功能的技術。但是我們看到市場上更多人在強調比特幣作爲「數字黃金」的價值存儲功能，認爲「支付」對比特幣不重要。比特幣作爲「數字黃金」和「支付貨幣」的身份衝突嗎？
熊越：在理想情況下，比特幣可以兼具「數字黃金」和「支付貨幣」的雙重身份。在中本聰寫白皮書的時候，以及比特幣發展的初期，我們都認爲比特幣同時具有這兩個特性。
但在現實情況下，在約束條件下，我們時刻面臨着 trade-off。由於區塊的容量有限，以及平均 10 分鐘纔出一個塊，目前的比特幣是很難用於支付的，我們只能首先確保最重要的功能，也就是價值存儲的功能。
這裏需要注意的是，簡單的增大區塊容量並不能解決支付問題，只有構建以閃電網絡爲代表的第二層網絡才能真正解決問題。
一旦閃電網絡成熟，比特幣在技術上是可以用於日常支付的。支付在比特幣身上是行得通的，目前已經出現了一些真正的支付場景，不是像幾年前那樣爲了支付比特幣而支付比特幣。
不過，我們熱愛比特幣，並不是因爲它可以支付，支付寶和微信在支付上已經做得足夠好了。我們熱愛比特幣，是因爲它是一種真正屬於你的資產，一種無國界、不依靠誰背書、自由的貨幣。
記者：有人會說，閃電網絡或許可以讓比特幣成爲「支付貨幣」，但是比特幣價格的波動會影響它作爲「支付貨幣」的功能。你怎麼看這種說法？
熊越：在本質上，比特幣的價格波動並不會影響它的支付功能。
如果商家不願意承擔價格波動，中間商可以去承擔這個風險。Bitpay 在很早之前就做出了這個功能，商家拿到美元，消費者支付的是比特幣，Bitpay 負責去市場上做對沖。價格波動的問題，實際上可以得到很好的解決。
制約比特幣支付功能的，更多的是政策以及更爲重要的市場需求。
- 政策。比如在中國，支付只能使用法定貨幣，即人民幣，比特幣在國內按理說是不能用於支付的。
- 市場需求。用比特幣做日常支付，比如去買一杯咖啡，對用戶來說並沒有明顯的吸引力，支付寶、微信和 Apple Pay 等都足夠方便。EOS 上的 USDT 代幣可以說又快又穩定，但沒人用它們來做日常支付，因爲它們相比微信和支付寶並沒有提供額外的便利。
比特幣是屬於互聯網的貨幣，如果它被用於支付，更多情況應該是去購買互聯網上的服務。這些服務有一個特點，就是它們的邊際成本非常小，因此可以接受較大的波動。
記者：像閃電網站這樣的支付功能興起，如果真的激活了比特幣的「支付」屬性，這會讓比特幣的價格波動變小嗎？
熊越：頻繁的使用並不會讓比特幣的價格趨於平穩，比特幣在商家那裏被頻繁使用，在本質上與其在交易所裏被頻繁交易一樣，沒有任何理由認爲這會讓價格波動變小。
人們對閃電網絡的一系列擔心成立嗎？
記者：人們擔心，閃電網絡的發展會造成礦工收入減少，進而影響主網的安全。
熊越：有人認爲閃電網絡的發展會分流主鏈上的交易，從而減少礦工的手續費收益，這是一種非常靜態的思維。從動態的思維來看，閃電網絡有望讓整個比特幣網絡更加繁榮，這是有利於所有人的，礦工也將從中受益。
記者：還有一種說法，閃電網絡節點之間以盈利爲目的的競爭最終將帶來中心化。你怎麼看？
熊越：所有人都可以成爲節點，各種錢包、交易所、支付平臺或電商都有動力去維護一個節點，而所有關心比特幣又有能力的人都應該去成爲一個閃電網絡節點。我自己也在技術同事的幫助下，在 2018 年 2 月搭建了一個節點，實際上我們公司好多人都有自己的節點。
這實際上就是一個近乎完美的自由市場，在一定的規則下，誰都可以來。
和任何自由市場中的情況一樣，充分競爭的結果一定是會出現大的玩家。我們幾乎可以斷定，閃電網絡日後肯定會出現大節點，就好像比特幣挖礦會出現大礦池一樣，這很正常。去中心化從來就不是絕對的平均主義。
閃電網絡保證了主鏈的安全和去中心化，這是更重要的。
記者：我們也聽到有人說，閃電網絡的發展會要求比特幣網絡去做一些改變來適應它，進而可能影響比特幣？
Daniel：雖然比特幣加入 eltoo、schnorr 會讓閃電網絡更易用，會讓閃電網絡的實現更簡單，但即使比特幣不做改變也不會影響閃電網絡的使用。
閃電網絡的前身是支付通道，比特幣誕生的時候就已經考慮過支付通道，2009 年 bitcoin 0.1 版本的代碼已經包含可替換交易，中本聰也解釋過支付通道的理念 , 不過中本聰應該沒有想象到閃電網絡這樣的實現方法。
閃電網絡不會影響比特幣的安全性，閃電網絡對比特幣網絡來講是 off-chain 的。
記者：還有一些聽上有點像陰謀論的說法也很有意思，說閃電網絡的發展有它「背後的」東西，比如 Blockstream 力推閃電網絡，而 Blockstream 與 Bitcoin Core 關係比較親密。是這樣嗎？
熊越：閃電網絡是潘志豪先生提出來的，他和 Blockstream 應該並沒有直接的利益關係，我不太認同這種看法。
Daniel：Bitcoin Core 的開發者們雖然關注閃電網絡，但是真正參與閃電網絡開發的非常少。
閃電網絡真正的挑戰和問題是什麼？
記者：閃電網絡有私鑰的安全性問題嗎？
Daniel：閃電網絡的私鑰安全和比特幣一樣，管理好節點服務器的安全就好了。閃電節點裏有多種私鑰，各自有不用的用處，比如建立資金的私鑰，HTLC，懲罰用的私鑰等，都是從一個 seed 派生出來的，保護好 seed 就可以。
記者：閃電網絡尋找支付路徑的路由問題嚴重嗎？
Daniel：在我看來路由問題並不會嚴重製約閃電網絡的發展，因爲即使單次路由發送失敗，節點也可以自動重新發送直到成功。尋找最短路徑也不是難題，已經有很多成熟可靠的算法。
閃電網絡的不同之處在於它需要計算整條路徑的費用，所以在發送前就需要確定所有經過的中間節點，一旦發送失敗，就需要從起始節點開始重新計算和發送。
在路由上，閃電網絡確實還存在一些其他的問題，比如以下幾點：
- 目前每個節點都需要維護所有的節點和通道列表，隨着網絡規模的增大，這個表也越來越大，需要各種同步和更新的消息也越來越多，這會佔用大量帶寬。
- 節點可以發送的最大金額取決於經過路線中資金量最小的那個通道的金額。
- 惡意用戶可能在網路中進行欺騙。比如廣播的時候宣稱虛假的通道數據導致路由失敗，即使禁用通道，本次路由也會失敗。
- 發送前無法保證發送一定成功，比如發送過程中通道可能被關閉。目前閃電網絡的很多通道並不穩定，不過隨着網絡規模越來越大，真正商業級的穩定節點增加，以及路由技術的演化，這樣的問題會越來越少直到消失。
記者：在你看來，閃電網絡自身的真正問題是什麼？
Daniel：就國內的發展來說，國內的問題是「什麼都沒有」，也就是說只有一些媒體的報道和人員的討論，並沒有人在做具體的應用。主要體現在：
- 目前幾乎沒有閃電網絡節點，沒有節點意味着沒有底層硬件基礎，沒有硬件基礎就沒法談上層應用。
- 沒有核心開發人員，只有個位數的開發人員在參與閃電網絡。
- 目前幾乎沒有商業公司和錢包軟件支持閃電網絡。
就整個閃電網絡的發展來說，現在還處於很早期的階段。當前的問題一是易用性不夠，導致用戶使用閃電網絡的門檻太高，需要明白節點、通道等概念；二是軟件還不夠穩定，性能還不夠好，有很多功能還不能支持。
記者：閃電網絡永遠只適合做小額支付嗎？
Daniel：閃電網絡目前只建議小額支付，有兩個主要原因，一是大額支付比小額支付更容易耗盡通道資金，二是閃電網絡目前規模還不大，安全性、易用性都存在一些問題，可能存在一些未知的風險。
不過，大額通道已經在討論中，未來建立通道的雙方節點可以協商建立大額通道，隨着網絡的成熟和網絡規模的擴大，閃電網絡不一定只適合用來做小額支付。
閃電網絡的路線是對的嗎？
記者：閃電網絡會提升比特幣本身的價值這種說法正確嗎？
熊越：比特幣在價值存儲上的作用經歷了十年的考驗，可以說已經非常可靠了。但它還不夠完美，其中一個經常被批評的點就是它很難被用於快速支付。閃電網絡徹底解決了這個問題，它無疑會提升比特幣本身的價值。
我個人認爲閃電網絡的路線是對的。但更重要的是，即使閃電網絡錯了，比特幣的主鏈仍然不受影響。
記者：說到底，閃電網絡技術會給比特幣帶來的是什麼？
Daniel：只有底層協議穩定可用後，上層應用才能真正展開，之前比特幣足夠穩定，但流動困難導致可用性不夠，閃電網絡實現後增加了快速流動的能力，提高了比特幣的可用性。
閃電網絡真正讓加密貨幣的實時支付成爲現實，實時支付是貨幣流動的基礎需求，只有這個需求滿足了，纔可以真正做爲貨幣使用，纔可能出現規模化的商業應用。
閃電網絡規模越大，比特幣的流動性就越大，使用比特幣的應用也就越多。
記者：誰最有可能把閃電網絡帶入主流？
熊越：邏輯上講，比特幣的支付要在傳統支付不合適的時候纔會有優勢，跨境電商，特別是跨境的服務，可能是一個機會，比如用閃電網絡支付國外遊戲或者購買國外某網站的會員資格。
但目前尚未享受到銀行服務的人羣很難真正成爲一個機會。如果連銀行卡都沒有，怎麼可能搞明白比特幣、閃電網絡這麼複雜的東西？
記者：LApp 會帶來一些新的機會嗎？
Daniel：閃電網絡設計的首要目的是支付，我認爲在實時性和微小額度支付領域應該會誕生一些新的應用類型。具體可能包含：
- 流式支付。比如視頻流按秒支付。
- 微小額支付。比如超低額度的打賞。
- 機器交互、IOT 等場景下的支付。比如可以把閃電網絡放入一個設備裏。
期望熊越和 Daniel Socials 的分析能夠解答你的一些疑惑。如果你對加密貨幣懷有某種期待，我們邀請你不妨試試閃電網絡，可以從下載一個錢包開始，也可以從搭建一個節點開始。
瞭解閃電網絡的最好方法，是使用閃電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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