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利：區塊鏈發展，要跳出「比特幣區塊鏈」範式

昨日，由零壹財經·Binary 協辦的臺北區塊鏈高峯論壇在臺北召開晚宴。席間，原中國銀行股份有限公司副行長王永利發表了有關比特幣與區塊鏈的演講。

王永利談到，區塊鏈正在成爲一種全球性的運動。當下大家談到區塊鏈，腦海裏實際上是比特幣區塊鏈的範式，而以比特幣爲代表的區塊鏈還存在一些核心問題。

王永利認爲，以比特幣爲代表的加密數字貨幣不可能成爲貨幣，主要原因爲：當今貨幣體系更強調貨幣價值尺度的基礎功能，力求貨幣幣值穩定；而黃金推出貨幣舞臺的根本原因，是各國貨幣供應與經濟社會發展的實際水平和貨幣需求發展嚴重偏離，難以很好發揮貨幣作用；比特幣模擬黃金，總量恆定，大量死亡幣和被收藏，難以與經濟社會發展水平相適應，難以保持幣值相對穩定，違背了貨幣發展的規律，不可能成爲真正的貨幣。

王永利談到，
比特幣只是區塊鏈的一種實現方式，跳出比特幣區塊鏈範式，解決現實痛點的區塊鏈會很有價值。互聯網區塊鏈的發展，最關鍵的是要確保能將現實世界的資產或價值，高效準確地信息化推送到線上運行，並從源頭確保其合法性，真實性，準確性，完整性。

最後，王永利也呼籲，監管部門需要跟上，要允許未來網絡世界有代幣。

以下爲演講速記，巴比特資訊整理，未經本人審覈：

這樣一場峯會跟大家交流一些區塊鏈的看法，朱嘉明教授已經說了，今天我們不是去討論細節，所以我想借這個機會主要跟大家交流一下區塊鏈的核心邏輯是什麼？

當下正在進行區塊鏈全球性運動

今天區塊鏈非常熱，成爲一個全球性的熱門話題，我特別關注到朱嘉明博士說的，現在是區塊鏈的全球性運動，一點都不爲過。但是什麼是區塊鏈？其實沒有標準答案。大家說區塊鏈是一個去中心去中介點對點的交易處理體系，是全網驗證，全網記錄，不可逆，不可篡改，公開透明，可以溯源的一個分佈式賬戶體系，由此區塊鏈是一個信任的互聯網、價值的互聯網、志趣的互聯網，區塊鏈將再造生產關係，再造社會組織形式，行爲模式。

區塊鏈可以做出一種網絡加密數字貨幣，未來人們可以人人自發幣，人人自金融，人人自組織，而且已經有學者開始研究所謂的共識經濟學，Token 經濟學，或者叫區塊鏈的經濟學已經開始了。

這樣一說的話，我們所有的人會被這個大潮拋棄嗎？有人說時代要拋棄你是不會告訴你的，所以大家都會充滿了焦慮，但是不是這樣？當大家在講這是區塊鏈的時候，你腦海裏的區塊鏈是什麼？其實你腦海裏的區塊鏈是比特幣的區塊鏈的範式。

大家知道比特幣是到今天爲止最早的一個區塊鏈應用，也是到今天爲止最穩定的區塊鏈應用，以太坊在這個基礎上加進了智能合約，大家認爲是區塊鏈的 2.0。現在也還暴露出很多的問題，所以很多人都探討區塊鏈的 3.0，但是有沒有公認的 3.0 呢？可能還沒有。

那麼我們以比特幣的區塊鏈來看看它有哪些核心的問題可以讓我們探討清楚。剛纔嘉明博士也說了現在需要回歸理性，第一個加密數字貨幣能不能成爲真正的貨幣？因爲今天很多研究區塊鏈，投資區塊鏈很重要的看法是一致認爲加密數字貨幣會顛覆法律貨幣體系，將成爲一個全新的貨幣體系，有沒有可能？

以比特幣爲代表的數字貨幣不能成爲貨幣

我們知道貨幣在人類歷史上很長時間了，它從最早的實物貨幣到規制化的金屬貨幣，到金屬本位制下的紙幣，到去掉金屬本位制成爲一個信用貨幣體系下的一個貨幣，它一直在朝着這個方向發展，它發展的主要脈搏在哪裏？就是去實物化，實物不能成爲貨幣，黃金必須退出貨幣歷史舞臺。爲什麼？因爲在幾千年的貨幣發展史上人們逐步認識到貨幣的功能可能有三五個功能，但是它最核心的功能在哪裏？最核心的功能是價值尺度，如果貨幣的價值尺度不穩定，其他的所有功能會嚴重受傷害，
而如何保證價值尺度相對穩定呢？理論上就是讓貨幣總量跟這個國家主權覆蓋法律保護的可貨幣化可交易化的財富規模要對應，因此有一個物價總指數的概念。

大家知道，幾乎所有國家的貨幣政策目標都有一箇中介目標叫通貨膨脹率，或者叫物價總指數，物價總指數是由若干個有代表性的物價體系形成的一個總的物價總指數，貨幣目標不會追求絕對不波動，通貨膨脹率沒有追求零的，基本上都是 1 以上，但是可能在 3 以下，是要能夠控制住它的波動。正因如此，纔有了貨幣政策一說，如果你完全追求 0 的話就沒有貨幣政策的功能了。今天我們的貨幣政策成爲跟財政政策一樣的兩大宏觀調控政策之一，其中最根本的一個問題就是貨幣總量是可以調的，但是調是有限度的，今天的貨幣絕對不是像很多人想象的那樣可以隨便投放的，而是有一整套管理體系的。

那麼當我們說貨幣最重要的功能是價值尺度，而且要努力保證貨幣的幣值相對穩定，因此需要一個國家的貨幣總量跟它相對應的財富的總規模要對應的時候，大家就會看到：第一，貨幣不能再是這個世界裏面的實實在在的物了，它只能成爲貨幣的對應物，貨幣是一個可調的東西。所以黃金退出歷史舞臺成爲貨幣對應物，大家會說黃金值多少美元值多少人民幣值多少新臺幣，但是它本身已經不是貨幣了。

第二，貨幣上升到主權貨幣或者法定貨幣，剛纔講了，一個國家的貨幣不能用另外一個國家的財富來定義，只能用你這個國家主權覆蓋法律保護的財富來對應，因此它只能是法定貨幣或者叫主權貨幣。因此今天我們在講數字貨幣的時候，很多人會說，著名的哈耶克先生早就說了貨幣的非國家化，但是爲什麼哈耶克先生的貨幣非國家化落不了地，因爲它不符合我們貨幣發展的邏輯。

這是我們首先要知道的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黃金是一個物，它只能做今天貨幣的對應物，它只能退出歷史舞臺，而比特幣、以太幣等等這些幣，尤其是比特幣，它是完全模仿黃金的邏輯來設計的，總量固定，2100 萬個。黃金在地球上越來越難挖了，它未來的產量理論上會越來越少，而且總有挖完的一天，所以比特幣也是一樣。一開始每 10 分鐘一個 Block，每個 block 的激勵是 50 個幣，但是四年會砍一半，到 2140 年幾乎全部結束了。大家會看到它完全模仿黃金的思路，本身就不符合貨幣發展的邏輯，因此它是不能成爲真正的貨幣的。今天你會說比特幣值多少美元，比特幣值多少人民幣，而不是倒過來說，因此它還是我們貨幣的一個對應物。

比特幣等區塊鏈難以解決現實問題

第二個問題，比特幣區塊鏈是一個什麼樣的東西？它能否解釋我們的現實問題？很多人認爲區塊鏈一定會顛覆世界，它能不能解決我們的問題？大家知道比特幣區塊鏈是追求去中心，去中介，點對點的，要做到這一點，很重要的基礎是支持這個體系運行的計算機，不是哪一家自己的計算機，而是社會上的計算機共同運行。很多人告訴我說：我們弄了區塊鏈，我說很好啊，他講講，忽然告訴我，我們的區塊鏈是去中心的，好像只有去中心的纔是區塊鏈。但是我就問他一個問題：「你支持運行的計算機主機是怎麼構成的？」他說是我們自己的，那麼自己的能夠去中心嗎？

大家要好好思考一下這個問題，要使社會上的計算機加盟上來，第一需要系統是開源的，第二規則要提前公佈，而且一定要內置到這個系統裏面去，所謂的編碼及法律。然後由大家共同運行以後，未經超過一半以上的節點同意，即使一開始開發的人系統維護的人也不能隨意調整規則，這就是我們今天所講的公有鏈的一個重要的基礎。

其實我們研究計算機的在上世紀末已經在思考這個問題，希望把社會上所有的計算機加盟上來共同運行，因爲今天每個計算機主機都有很大的算例和存儲例的冗餘，如果我們把所有的加在一塊這種冗餘是非常非常大的，那麼能不能加起來共同運行？這個想法是非常好的，實現計算機互聯網，但是要做到非常難。因爲如果是我自己的計算機我爲什麼要加盟上去？我的權利義務和風險有沒有控制住？所以區塊鏈才需要有一個激勵的機制，要有幣來激勵你，但是即使這樣大家會看到你有一個比特幣區塊鏈出來以後，就會衍生出很多的區塊鏈，因爲區塊鏈是開源的，很稍微改一下就可以出現一個新的區塊鏈。但是若干個區塊鏈出來以後，全社會怎麼來達到一個協調一致呢？所以計算機互聯網是一個非常好的設想，但是很難做到。

第二個比特幣這樣的區塊鏈，它的體系內主要就是比特幣的挖礦產生以及比特幣在這個體系裏面的轉移。當我們說它會解決我們現實的價值轉移的時候，說我們互相不用認識就可以做交易的時候，你有沒有看一看比特幣區塊鏈上它跑的是什麼東西？你桌上的這個杯子有沒有可能送上去跑呢？今天你送不上去，因爲它上面只跑了那個幣，不管是比特幣還是以太幣還是哪個幣，它上面只能跑它的幣。這就說明，只有自己系統的幣可以跑，其他的東西你送不上來，甚至按照現在比特幣的產生的規則，它那個產生幣的數量連貸款升息投資分紅的幣都沒有。如果我們嚴格照這個執行的話，有可能使金融的功能受到嚴重的異常。那麼如果是這樣，所謂「價值互聯網」的價值在哪裏？它是不是一個網絡遊戲？還是說它真能穿透下來解決我們的現實問題，提醒大家要思考一下這個問題。

還有就是，比特幣到今天爲止還不像法定貨幣可以隨意流通，因爲它是一個線上的產物，必須有系統來支持。那麼到今天爲止，除非你在線上交易了比特幣，線下直接把你想換的物品去交易，但這種解決我們廣泛的社會問題，要解決就必須把比特幣換成法定貨幣。而比特幣區塊鏈裏面沒有貨幣兌換的功能，要兌換必須出來去外化到比特幣交易所那個平臺，很多人說我也有比特幣了，我也是比特幣的一個節點了？是嗎？你可能沒有參與到比特幣區塊鏈的運算裏面，你只是在交易平臺上註冊有一個比特幣的錢包，在人家投票的時候你有沒有投票權呢？你可能沒有。那麼這裏面就帶來一個問題，由於比特幣挖出來以後要全網驗證，全網記帳，每一筆交易的時候都要全網記帳，所以它的運行效率是比較低的。大家知道在比特幣直接的轉移比特幣每秒只能處理 7-8 筆業務，跟我們現實大家知道在大陸上當遇到雙十一節的時候可能一秒鐘要處理二三十萬筆，那你一秒鐘只處理七八筆顯然跟不上的。

第二如果跟比特幣的交易平臺在連的時候，這裏面又有一個連接和驗證的問題，效率可能跟不上，更重要的是比特幣是一個完全封閉的體系，但是交易平臺不是，比特幣是一個去中心去中介的一個系統，但是交易平臺是一箇中心化運行的體系。而且因爲在交易平臺上也沒有做到 Know
Your Customer，不能滿足一些合規要求，所以今天也成了很多轉移資產、洗錢、恐怖輸入、偷稅漏稅的一個通道。這些問題如果在座有監管部門，我強烈呼籲不要輕易監管數字貨幣，只要監管法定貨幣就可以了，監管到哪裏？就是用這個法定貨幣兌換數字貨幣這個環節，你能不能控制住？要實名制，原賬戶進來原賬戶再回去，如果能做到這一點其實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還有一個就是我們所謂的去中心去中介點對點的交易是怎麼實現的？前提是所有的人必須在一個平臺上共同註冊，比如說大家都在比特幣上註冊，比特幣是可以做到點對點的，但是如果這個人在比特幣，那個人在以太坊，那個人在萊特幣上，他們之間怎麼交易？所以今天有人開始研究跨鏈的運作問題，這個跨鏈怎麼打通？大家知道如果以今天的技術支持，所有的人都在一個銀行開戶的話，他們匯款銀行一定可以做到實時入帳的，也不比你用區塊鏈低。這些都是我們要思考的問題。

最後如果把這些東西貫通下來可能得出一個結論：像比特幣這樣的挖礦造幣的區塊鏈，
理想化是去中心去中介點對點，但是可能恰恰使它自己完全封閉起來了，解決不了現實的問題，成爲一個令人嚮往可能難以實現真實價值的區塊鏈
，這就是今天我們非常向往，認爲它很好，但是幾乎它沒有解決我們的現實問題。

從這幾個角度來看，我覺得可能我們要研究區塊鏈的時候有幾個關鍵供大家參考：第一，挖礦造幣的像比特幣這樣的區塊鏈只是區塊鏈的一種方式，
大家知道比特幣不等於區塊鏈，比特幣只是區塊鏈的一種應用。區塊鏈可能有公有鏈，也可能有私有鏈或者不同的方式；

第二挖礦造幣這種完全封閉式的區塊鏈很難解決現實問題，所以不要輕言說他們顛覆世界。
如果說我們這是一個幣的對應物，今天除了比特幣以太幣這種有代表性的數字貨可能有很好的收藏價值，特別像比特幣因爲它是第一個數字幣，一開始很多人去當遊戲在玩，挖出來以後研究的學者關注轉移等等，最後很多都忘了它的私鑰了，所以今天 1700 萬個比特幣出來了，據統計可能有 380 萬個左右已經成了死亡幣，就是私鑰沒有了。那麼它的收藏價值就可能會很大，但是在這裏面產生的一千多種所謂的數字貨，有多少還有各種價值？如果要投資的話需要認真的思考。

其中更重要的是在社會上的加密數字貨幣出來以後，很多國家的央行也說要推出央行主導的數字貨幣，那麼問題來了，「央行主導的數字貨幣」指的是法定貨幣的數字化還是像比特幣以太幣這樣的全新貨幣體系下的數字貨幣？我要告訴大家，因爲比特幣是去中心化的，央行主導的數字貨幣一定不是這樣的貨幣，它只能是法定貨幣的數字化。這個我幾年前就告誡大家，央行要做，不要盲目的去學，因爲邏輯關係根本不對。

我認爲未來研究區塊鏈可能有兩個分支，一種有很大實力的人物會聚焦在底層技術的繼續研發。
我並不否認還有改進創造的空間，底層技術的研發，一旦突破了會有巨大的影響力，但是一定要清楚這絕對不是我們每一個小打小鬧很小實力的人就可以做，更不能有這種一夜暴富的心理，因爲做底層的研發要有巨大的投入而且要有成活率。
第二種是應用的研究，我接觸了這麼多的所謂的比特幣研究的人，99% 左右是搞應用研究，應用研究必須腳踏實地。

跳出比特幣區塊鏈範式，解決現實痛點的區塊鏈會很有價值

如果我們說要用區塊鏈造一個超越國家地球村的國度，那麼網上是可以的，但是你解決不了現實問題。我一定要告訴大家，在我們在座所有人的可預期的時間裏面，國家是不能消滅掉的，當不能消滅掉「國家」的時候，你所有的實際的交易，一旦動用現實的財富的交易，不接受法律的監管，那是很危險的。所以可能有兩個階層：一個階層的人繼續努力的探討底層技術，區塊鏈的 3.0 或者什麼的，第二種是注重應用。
在目前的情況下，應用可能要跳出比特幣區塊鏈範式，就是不要再去挖礦造幣，直接看看我們現實中有哪些痛點難點能夠解決？幫助社會的運行提高效率降低成本嚴控風險的管理，那麼一定會很有價值。
未來我們可能實現計算機互聯網、信息互聯網、實物互聯網相互的融合，真要解決我們現實問題的時候，不能把現實的資產或者價值送到線上，基本就沒有價值了。要送上去最重要的要從源頭上解決合法性，以及信息的完整性準確性及時性。如果從源頭上送上去，我要把這個酒店的杯子以我的名義送上去賣給別人，但是它根本不是我的是人家酒店的，那怎麼驗證它？我說的那是一個普通的玻璃杯，我一定要說它是水晶杯鑽石杯，誰來證明它？如果這些東西從源頭上不解決，後面用再複雜的技術恐怕都是歸於零，這是大家一定要看到的。有了這些東西以後，後面都好說，因爲區塊鏈可以用分佈式的存儲加密技術智能合約等等，都是很好的應用。

未來互聯網會形成一個網絡的世界，網絡世界的運行不可能完全把現實的法律，法規全搬上去，一定要有創新的，所以我也在嘗試強烈呼籲，
監管部門也要跟上來，要允許未來的網絡世界會有代幣
，就像我們今天有法定貨幣情況下，並不代表沒有代幣，很多單位的飯卡其實就是一個代幣，但是它是有嚴格應用範圍的，你不能拿回去像貨幣一樣去流通去支付。所以這些問題我們把握以後，可能在認知區塊鏈，投資區塊鏈的時候會避免犯大的錯誤走大的彎路。今天是借這樣一次機會跟大家做一個交流，僅供大家參考，希望區塊鏈能在大家共同的努力下理性的發展有效的應用，爲這個社會做出更大的貢獻，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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