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手記:

十天前,扎克伯格在美國國會舉行聽證會之後,隨即發出一封公開信《致歉與反思》,然而我們不禁疑惑,致歉與反思的主體是誰?扎克伯格嗎?Facebook 嗎?無疑。但其實它代表的是所有依賴用戶信息,侵犯用戶隱私,將用戶信息創造的價值據爲己有,爲自己獲取利益的商業模式。很不幸的是,互聯網二十多年來的野蠻生長爲這種模式提供了豐腴的土壤。這讓很多區塊鏈行業的信仰者非常興奮,似乎它宣告了互聯網生態下中心化模式的弊病。

我注意到,上海證券交易所前總工程師、ChinaLedger 技術委員會主管白碩老師也非常關注這件事,在朋友圈分享了多篇相關文章。在這樣一個背景下,我們約了專訪,從 Facebook 事件聊起,深入探討了區塊鏈能爲現有的商業模式帶來哪些改進方案?比如隱私保護。以及區塊鏈本身出現哪些明顯問題?比如技術方面對於可運維性的考驗,資本方面對於人性的考驗。最後展望了區塊鏈發展的美好前景,即構建數字貨幣經濟體。

白碩老師作爲區塊鏈行業裏的技術專家,提示奉行原教旨主義的區塊鏈信仰者,應當解放思想,用“時間不可逆”來替代“不可篡改”的理解,用“集體見證”來替代“去中心化”的理解,用“可編程性”來替代“代碼即法”的理解。具體該如何解放思想,更新認識呢?閱讀本篇文章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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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1

互聯網之痛,區塊鏈之幸
Facebook 事件是歷史矛盾的大規模共振

巴比特:我們先從最近的一個熱點話題聊起,扎克伯格對 Facebook 數據泄漏道歉這個事情,您對此好像也非常關注,可以談談感受嗎?

白碩:
其實隱私保護也一直是中國的弱項,因爲中國文化幾千年都比較強調集體主義。對個人隱私的重視,是改革開放以後才提上日程,而這中間就經歷了互聯網大規模、低成本獲取個人隱私數據,可以說互聯網的發展伴隨着對個人隱私的侵犯。那麼我們從習以爲常到發覺這是個問題,這個過程跟我們生活水平的提高,個人追求的多元化是同步的。當然雖然現在有這樣的訴求了,或者說有這樣朦朧的意識了,但以往並沒有形成一個匯聚點。
Facebook 引爆了它,這是人們過去一個階段不斷積累的矛盾點匯聚在一起,形成的規模比較大的一次共振。
這次爆發對於文明的進步來講當然是好事。對於長久以來互聯網公司,尤其是數據寡頭以佔有大規模的個人數據作爲自己的業務模式,是一個重新洗牌的機會。

那麼我也注意到境外有一種評論,認爲 Facebook 這件事,反映的是互聯網的 pain,區塊鏈的 gain。用咱們的話還講,這是互聯網之痛區塊鏈之幸。爲什麼呢?因爲
隱私問題本質上就是信任問題。對於不信任的人,我需要屏蔽一些信息,如果你要使用我的信息,就需要獲得我的授權,而且你使用的過程還要留痕。

歐洲有一個法案叫做被遺忘權法案
,這個法案使得像谷歌這樣的企業在歐洲需要執行的隱私政策和歐洲以外的地區會不同。在法案覆蓋的區域範圍內,如果個人要求關於我的東西不能被檢索,那谷歌就要保證一個字都不能出現。所以可能你查詢這個人的相關信息,在歐洲查不到,但在北美或者中國查詢同樣的內容,就能查到,這就是被遺忘權的一種具體體現,雖然這只是很小的一步,但卻體現了文明的進步。

巴比特:被遺忘權法案,它是運用傳統的法律手段去保護隱私,那麼在區塊鏈領域,對隱私的保護經歷了一個怎樣的發展階段?有什麼手段呢?

白碩:首先要理清在區塊鏈裏,隱私保護和我們日常講的公開透明不是一回事。區塊鏈隱私保護經歷了不同的發展階段。

第一階段,主要是比特幣的時期,我們主要在講公開透明、集體見證、集體背書。那麼你總不能給一個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背書,因而一定要可查可見。

第二階段,針對隱私保護的訴求開始得到重視。大家不約而同的把目光對準了零知識證明機制、多方安全計算這樣一些密碼學的技術框架。Zcash2016 年底上線了
,它使用到的 zk-SNARK 技術就是針對特定的應用場景進行方案構造,最爲常見的就是轉賬的場景。Vitalik Buterin 2017 年在中國講演的時候提到
,以太坊未來擬採用的零知識證明比 zk-SNARK 效率要高很多,這就又前進了一大步。

我們過去有一個說法,隱私保護、去中心化、效率,是一個不可能三角,你總要犧牲一處,不能三個都實現。所以之前爲實現隱私保護,會使得效率比較低。Zcash 驗證需要一分鐘,對於交易,這個效率還是相當低的。當然在這個裏面是可以選擇是否採取隱私保護。

在這一發展階段,
密碼學賦能區塊鏈實現隱私保護的核心就在於,作爲記賬者,作爲見證者,我可以在不查看具體內容的情況下,依靠數學上的可靠變換,確定交易雙方的關係。
打個簡單的比方,1+1=2 是一個恆等式,我之前的資產等於本次交易的支出加上本次交易後的餘額。那如何在我看不見賬戶原有資產、看不見所花費的金額,也看不見餘額的情況下,承認這筆交易的有效性,這就有點神奇了,但是我們密碼學已經走到這一步,也就是說見證不必以看見賬目爲前提了,這就是實現個人隱私保護很粗淺的一步。

再往前發展,對於公司數據的隱私保護,也出現了各種各樣的技術手段。比如說徵信,不同機構之間要對自己的敏感數據進行非常有限的共享。再比如說背靠背求交集,兩個公司在合作時,看不到彼此數據全集的情況下,不借助第三方求得數據交集,然後在交集上進行合作,這在技術上也是能夠達到的。

最終會形成一個什麼樣的美好前景呢?我們看到現在一些數據寡頭,不斷的兼併小公司,其實人都不是重要的,數據纔是。但是這種模式發展到最後就會形成壟斷。比如說滴滴,它最核心的東西,其實是可以無人運維的,並不需要一個公司做匹配和結算。如果是這樣,小公司就不用擔心它的數據被大公司兼併了,小公司就有活路了,我們希望能夠出現抗衡這些數據寡頭的力量。

Part 2

真需求 or 僞需求
區塊鏈是一項垃圾技術?

巴比特:
區塊鏈可以在一些方面帶來解決方案,至少是帶來解決的希望,但是在目前的區塊鏈風口之上,也有一些應用是強搭區塊鏈概念。您在朋友圈轉發了一篇文章《區塊鏈是一項垃圾技術》,並且表達了認同,您說“一些本不該寄希望於區塊鏈但卻被過分鼓吹說事。”那麼哪些方面的應用毫無必要呢?

白碩:我們看到大家都不想落伍,不想掉隊,不想錯過風口。很多項目還沒有領會區塊鏈的精神實質,就急急忙忙的來搭班車。目前存在兩種相反方向的錯誤。

一是中心化就能解決的信任問題強搭區塊鏈。有的事情,中心化的方式就能做,所處場景的信任問題沒那麼突出,或者它已有外力能夠維持信任,沒有顛覆原有模式的必要,這種就無需區塊鏈。

二是誤以爲只有去中心化的場景才需要區塊鏈。在一些中心化生態裏,雖然內部力量可以主導一切,但是它爲了自證清白,也需要區塊鏈技術。

在運用區塊鏈技術解決實際問題時存在兩個層面,一是數據組織的層面,二是共識機制的層面。在數據組織層面,一個個數據塊通過鏈式勾連起來,之後就很難改動它了,因爲每一個局部和整個的歷史是融爲一體的。在共識機制的層面,相對靈活一點。比如說拜占庭容錯,也就是你這個體系裏可能有壞人,或者由於一些不可抗力,使得系統的節點不一定全部準確。在共識機制層面,我們可以弱化,不一定用強拜占庭,但是在數據組織層面,我覺得不要去弱化。

總而言之,
真需求和僞需求的區別不在於是不是一定要去中心化,而在於是不是一定要採用這樣一種數據組織的結構,是不是需要一定程度的共識,如果這兩個問題的答案都是肯定的,那就是一個合適的區塊鏈應用。
反之,如果你的應用場景與此不匹配,那這個區塊鏈應用就是僞需求。

Part 3

去中心化不等於放棄運維
若代碼出現 bug,剎車的權利屬於誰?

巴比特:這並非您第一次指出區塊鏈可以不去中心化,但是業內也有很多不同的聲音。Metaverse 元界
CTO 陳浩曾經在評論埃森哲的“可編輯的區塊鏈”時,把其背後的邏輯同您的觀點“去中心化不是區塊鏈的本質特徵”放在一起談,他說這是“專門爲特權機構提供的區塊鏈”,是一種變相討好的商業行爲,而不是產品設計行爲,是一種“巨頭間的遊戲”。您對此有什麼解釋嗎?區塊鏈的可運維性和中心化是一回事嗎?

白碩:
這其實是兩個概念。首先,任何區塊鏈都是需要運維的,無人運維只是運維的常態,當異常情況發生的時候,還是需要各種措施介入的。舉個例子,2016 年 The
DAO 事件發生時,黑客不斷的把賬戶裏的份額轉到子合約裏,但是社區的人拿他沒辦法,很無助。就是因爲合約停不下來,黑客的行爲也阻止不了,數據也改不了。大家只能向上丟垃圾交易,像 DNS 攻擊一樣,用這種方式延緩黑客做壞事的進程。最後沒有辦法就只能分叉,這是他們解決問題的最後手段,但是導致的不僅僅是賬本的分叉,還有社區的分裂。這說明什麼?
運維這件事,不只是在傳統的中心化平臺需要,去中心化的區塊鏈平臺同樣需要。

巴比特:具體有哪些應對之策,可以用以增強區塊鏈的可運維性?

白碩:首先,合約是可以有模板的,你可以在合約里約定好剎車
,就是說整個區塊鏈雖然停不下來,但至少一個或一組合約是可以停下來的,甚至是來自特別賬戶或者地址的交易行爲拒絕執行。如果合約內部有相應的模板,就可以設置成這樣的。

巴比特:剎車的權力屬於誰?

白碩:這就是代碼即法,項目公佈的時候,在合約裏就有這些措施,如果你不同意可以不進入,進入視爲同意。到了危險的情況,也就有人擁有剎車的權利。

巴比特:
但還是會有一個擔心,剎車權本來是爲了以此防備黑客這樣的外來攻擊,然而卻有可能擁有這一權利的人,在利益驅動之下,濫用這一權利。畢竟哪裏有權利,哪裏就有腐敗。

白碩:
這本身也是一個技術問題。賬戶既可以是事先設定的,也可以是通過社區投票公投出來的。也就是說可以在另一個合約裏進行公投,然後觸發這個合約的應急措施。沒有應急措施絕對是不可想象的,至於應急措施的權利從何而來,第一這是可以討論的,第二技術上也有相應的措施。

剛剛說的是運維的方式之一,除了剎車之外,其實還有改錯。
傳統的金融交易所裏時有發生烏龍指,日本的交易所、美國的交易所、中國光大都出現過烏龍指,也就是我的輸入不代表我的意願,但這個交易已經生效了,在數字化的高速運轉的機器裏,它已經開始流動了。當然有的烏龍指是要認的,交易所有它自己的規則,你不能任性的取消,同時你的錯誤擾亂了市場,所以還要進行處罰,這是在傳統的有監管的市場裏。但是在區塊鏈裏,代碼即法,如果你的輸入是烏龍指,區塊鏈本身的技術特性決定它無法更改,那麼錯誤就會永遠存在。

無法篡改本身是好事,說明它比較安全。但是錯誤造成的影響永遠存在則未必需要。這裏可以有一個反向的操作,也就是衝正。傳統的金融機構也有衝正,一筆錯誤的交易原先是“+”,我們就給它“-”,可以有一個反向的操作。當然傳統的金融機構,包括中介服務機構、銀行、交易所都有權限去做這個事情,就是改數據。它的流程如何,應誰的要求,怎麼改都有一定的說法。

區塊鏈能不能做改錯?能不能做衝正呢?其實可以。很多人會反駁說區塊鏈的特性是不可篡改的,這不是自相矛盾了嗎?這裏又必須先給大家理清一個基礎概念,區塊鏈究竟是數據庫,還是留痕、存證?

如果把它理解成數據庫,肯定不對。但是說它是用來留痕的,那就意味着我既可以做這個操作,也可以做一個跟它相反的操作。但是相反的操作誰來啓動,這是個問題。因爲區塊鏈比較盛行的理念:我的價值,我做主!只有我的私鑰才能讓價值轉移成爲可能,就算轉錯了,需要進行反向操作也需要對應的這個賬戶的私鑰同意纔行。可如果是黑客,就不往執行相反的方向,不就轉不成了嗎?說到這裏又回到了原點,根本不是技術問題,就是一個觀念問題。只要你能夠認同這裏的改錯是法律必要的,在技術上就可以實現。

巴比特:但是區塊鏈最典型的兩個特徵不就是“去中心化”和“不可篡改”嗎?您似乎相繼否定了。

白碩:這不是篡改,篡改是改變歷史,也就是說改過之後,原有記錄被徹底覆蓋了,沒有留痕。而我們之所以要強調區塊鏈不是數據庫,而是留痕存證,我不是要抹去它的痕跡,而是要留下兩個痕跡,一個是犯錯誤的痕跡,一個是改錯的痕跡。如果這兩個都留下來了,而且都不可篡改,還是一樣能發揮它的作用。只不過改錯的主體不一定是犯錯的主體,如果它故意犯錯,而改錯又是必須的,那我們必須有一種救濟的方案。在技術上,我們是有辦法的,但大家是不是要採用這個辦法?我覺得應該解放思想,不能太原教旨主義了。

巴比特:所以您不太認同“可編輯的區塊鏈”這個方式進行改正和運維?

白碩:對,因爲它相當於真的篡改了,不留痕。

巴比特:那麼 R3 聯盟的“Corda”呢?

白碩:Corda 有兩個東西非常好,第一個是合約,既有代碼,又有人類可讀的法律文本
,它的意思跟代碼是一樣的,做爲一個不可分割的附件,而且簽名。如果出現問題,可以要求它以法律文本爲準。爲什麼是這樣呢?因爲“代碼即法”這個事情存在一個問題,就是人寫的程序是存在 bug 的,怎麼判斷它是不是 bug 呢?要去跟我們當初思考的邏輯進行比對的,如果說打哪指哪,我怎麼編程就怎麼執行,那就沒有 bug 可言了。

巴比特:這就有點類似於我們經濟系統裏市場的手失靈的時候,需要政府的手進行干預。在區塊鏈裏是代碼出錯的時候,需要傳統的法律文本來進行校對。

白碩:對,這麼理解就對了。Corda 第二個做得好的叫公證人。
就是說一筆轉賬的單子是否生效,需要通過一個公證人仲裁的環節,等於它又多了一次改錯的機會。

Part 4

重新定義區塊鏈本質特點
時間不可逆+集體見證 = 價值的可信轉移

巴比特:
您一直在表達一個觀點,就是我們要解放思想,不能夠太堅持原教旨主義。如果說我們過去認爲區塊鏈最本質的特點是“不可篡改、去中心化、代碼即法”的話,那麼在您看來,當我們解放思想後再來看,區塊鏈最本質的特點應當是什麼?

白碩:首先從數據組織結構來講,區塊鏈的本質特點是時間不可逆
,當然這並不是絕對的,如果你有充分的算力也是可逆的,只是相對沒那麼容易而已。其次從共識機制來講,區塊鏈是一種集體見證
的機制,也就是默認容錯的,只不過是嚴格的拜占庭容錯,還是物理容錯是根據場景選擇的。同時具備這兩個特點就是區塊鏈了。最後我要說的區塊鏈的本質特點是
可編程性
。這個特性很有趣,在比特幣那個階段,它的應用很窄,價值要麼是我控制,要麼是你控制,只有在我轉賬給你的那一刻,價值變動了一下,這只是對傳統貨幣的簡單模仿,沒有充分發揮出數字貨幣的奇妙之處。而當智能合約出現之後,當我把錢打給智能合約時,這個錢既不是我控制,也不是你控制,而是由我們共同認可的一段代碼來控制。我有一個比喻,就是“讓價值飛一會兒”。

巴比特:
在跟着您解放思想之後,對於區塊鏈本質特點的理解,有了這樣一個轉變。用“時間不可逆”來替代“不可篡改”,用“集體見證”來替代“去中心化”,用“可編程性”來替代“代碼即法”。

白碩:
對,而且當時間不可逆加上集體見證時,會出現一個很神奇的事情,就是價值的可信轉移。價值的轉移和信息的轉移有一個很大的不同,在於價值是守恆的,信息是不守恆的,也就是一筆錢不能花兩次,而信息則是可以無限複製的。

Part 5

當跨鏈遇上運維
分叉是最糟糕的解決辦法

白碩:
說到價值的可信轉移,一條鏈上的價值轉移,比特幣時期就實現了,但是在多條區塊鏈之間實現價值轉移,到目前爲止,仍在處於嘗試階段。也就是跨鏈,仍然是有待成熟和完善的一項技術。

巴比特:跨鏈的難點在哪兒?

白碩:這個問題要從兩個個層面來理解。不同的鏈之間怎麼達成協議?有兩種思路。第一個是協議層,設定一致性的協議。
比方說十個鏈之間相互連接,我不能用 90 個協議吧,這樣就搞死了。那麼設定一種協議,大家都按照這種協議去適配。
第二個是有一個公鏈作爲中介,大家跨鏈時都通過它實現價值轉換。
前者是轉接協議,各個鏈之間是平等的。後者則是通過一箇中介的鏈來實現跨鏈。我個人比較認同轉接協議。但是還是要說各個鏈的先天條件是不一樣的。所以在它的先天條件下實現轉接協議的難度也是不一樣的。比特幣如果和其他鏈實現轉接協議就非常麻煩,以太坊就容易得多了。

巴比特:
跨鏈似乎還會造成一個問題,就是資產轉移的同時,負債也隨之轉移了,就像是歐盟各個成員國之間的債務危機一樣,具有聯動效應。這是否也是實現跨鏈的難點呢?

白碩:這就又要從兩個方面來理解了。第一個是價值轉移需要跨鏈,它就像是跨機構的清算結算,這是一回事。
第二個是應用跨鏈,價值不跨鏈。比如以太坊上的智能合約越多負擔越重,那麼可以把虛擬機的負擔減輕,也就是虛擬機跨鏈,但價值不跨鏈。

巴比特:總結您剛剛的表述,跨鏈的難點,第一個是怎麼跨,採用轉接協議還是引入中介?第二是跨什麼,價值跨鏈還是應用跨鏈?除此之外,還有什麼主要難點嗎?

白碩:那就必須要說當跨鏈遇上可運維性的問題。
如果只是鏈內部的事故,它的影響侷限在一條鏈裏,但是如果跨鏈實現了,這個事故就會傳遞到其他鏈上,甚至引起互聯互通的鏈之間的連鎖反應。不僅如此,你針對這一事故的解決方式也會傳遞,比如說你才用分叉的方式來應對,那麼隨着你的分叉,相關的鏈可能也會隨之分叉,如果分叉之後的鏈再通過跨鏈的機制互聯互通的話,這會把分叉的複雜性呈指數型的放大,非常麻煩。

巴比特:分叉是運維手段裏最糟糕的一種處理方式嗎?

白碩:沒錯。所以我非常不認同一種觀點,認爲只要分叉,就不需要運維了,這是不對的。

巴比特:那麼在跨鏈的情景下,有哪些處理手段是優於分叉的?

白碩:
我覺得這是這樣的。第一個是和不跨鏈的運維手段可以類比的,就是你的合約要能夠剎車和改錯。第二個是在應急場景下,你要把跨鏈停下來,關閉你跟其他鏈的聯繫。這樣的話就不讓你的錯誤傳導到別的鏈上,等你處理乾淨了再跨鏈。

巴比特:是不是類似於傳統金融裏資產凍結一樣?

白碩:沒錯。

Part 6

人性是經不起考驗的
如何保證交易所和項目方不會監守自盜?

巴比特:
可以看到傳統金融機構的一些風控、運維手段,區塊鏈是可以適當借鑑的。您曾經是上交所的總工程師,那麼對比上交所和近年來如雨後春筍般拔地而起的虛擬貨幣交易所,您有什麼看法?

白碩:虛擬貨幣交易所繫統的安全性,運維能力和應急能力,各個方面都應該向傳統交易所學習。
現在太隨意了,甚至說出事之後對外的話術,某種意義上有點像遊戲網站出了事之後的應對方式一樣,但是正經的金融機構可不是這樣的。你看日本交易所出了事情,技術主管出來要向公衆謝罪。傳統交易所出現事故對責任人的處罰是很嚴厲的,扣獎金、警告處分、降職處分都有。一定是在這種壓力之下才能逼出來高質量的運營。

另一方面,傳統交易所在監管之下是不敢做假交易的。但是我們看虛擬貨幣的交易所,雖然我們無法證實,但確實有這樣的傳聞。如果這個傳聞是真的,我非常擔心。
如果採用去中心化的交易所,也許在鏈上的交易是可以被見證的,這個問題就會消除掉。

巴比特:這裏似乎有一個矛盾點,中心化交易所存在作弊的可能性,但是出事之後可以進行追責,去中心化交易所更加公開透明,但會弱化擔責的主體。

白碩:
對,是這樣的。一方面,去中心化交易所現在面臨的最主要難點還是效率問題,能否達到中心化交易所的效率。另一方面,去中心化交易所可能真的是無人運維,出了事情也不知道找誰。那麼寫這樣一個合約就得更加慎重,需要把方方面面都考慮到,那麼你的合約模板就要有專人運維,這個人可能就要負責,所以也不是說絕對找不到擔責的人。

巴比特:在您看來,去中心化交易所相較於中心化交易所,是一種進步嗎?

白碩:
中心化交易所可用性比較強,但是它帶來的問題也很大,無論是黑客攻擊,還是交易所做假賬。去中心化交易所要解決效率問題,實現大規模的定價,目前還比較難,要觀察一段時間。但中心化交易所的弊端已經非常明顯了,必須向傳統金融交易所學習。

虛擬貨幣交易是具備監管條件的。
一是交易的數據公開透明。二是項目團隊的信息及時更新。因爲區塊鏈項目的特殊性在於先拿錢後幹活,所以團隊是非常重要的,如果當初做承諾的團隊成員發生了巨大變化,一定要第一時間掌握相關情況。

巴比特:談到“先拿錢,後幹活”這個特性,讓我想起朱嘯虎的觀點,他說千萬不要考驗人性,考驗人性的模式從來就沒有成功過。

白碩:你承諾的東西最好變成代碼。

巴比特:所以 Vitalik Buterin 今年提出了 DAICO 替代 ICO

白碩:
這和我的理念是非常吻合的,當然在中國 ICO 是全面禁止的,但從世界範圍內看這個問題,確實不要去考驗人性。所以需要用一種不受他控制的方式,去約束他的承諾。DAICO 就是說一個項目的開發有幾個階段,相應的會有一個時間節點,那麼程序會把你的承諾變成約束,使得資金的使用、幣的變現在相應階段被鎖死。

巴比特:這樣的硬約束會不會面臨一個問題,就是計劃趕不上變化,項目方非常需要錢的時候也提取不出來。

白碩:確實有,那當然就考驗這個程序怎麼寫了,你的承諾是有彈性的,又是可編程的,可編程的彈性纔是最高境界。

Part 7

構建數字經濟體
自我長大的區塊鏈剛上幼兒園

巴比特:
我們剛剛從技術的角度,資本的角度去談了區塊鏈,最後迴歸到宏觀的視角。如果以人的一生來比擬和衡量區塊鏈的話,在你看來,現在區塊鏈生長到幾歲了?

白碩:幼兒園水平。它有很多東西都還沒定型。賬本、合約,共識的基本結構都還沒有定型。

巴比特:
之前也有很多人把區塊鏈的發展進程,和當初互聯網的歷史進程放在一起去比較,前不久您也出席的一個峯會上,主持人問某場圓桌討論的嘉賓:“現在區塊鏈相當於當年互聯網發展的那一年?”得到的答案非常雷同,都認爲是 92、93 年泡沫破裂前。您覺得拿區塊鏈和互聯網去對比合適嗎?

白碩:
我想提供一個新的角度,這個對比可以拉得更遠。由於交通工具的出現和改進,從物理的角度拉近了距離。然後通信技術,從信息傳輸的角度拉近了距離。繼而互聯網技術,從信息處理的角度拉近了距離,也就是說信息不僅能傳輸,而且還能處理了。還有人工智能,實際上是從認知的角度拉近了距離。而區塊鏈,是從價值的角度,信任的角度拉近了距離。從商業的演變來看,
交通工具使得坐商發展到行商,互聯網使得行商演變成網商,人工智能從網商到知商,區塊鏈則是從知商到信商。

巴比特:目前業界有兩種普遍觀點,一種認爲區塊鏈是互聯網技術的又一次補丁和延伸,另一種認爲區塊鏈技術是另起爐竈,您比較同意哪種?

白碩:區塊鏈雖然是架構在互聯網上的,但肯定不是簡單延伸,因爲互聯網使得信息的傳遞趨近於零,區塊鏈使得價值的傳輸趨近於零,當趨近於零時就發生了坍縮,也就發生了質變。它並非時在你的結構中去替換一些零件,而是重新搭建了另一個結構,然後這個結構自成體系,自我長大,具有一定的自洽性。

所以我們叫數字經濟體,就是它裏面既產生價值,又產生應用。然後價值和應用進行內部的自我循環,外邊的價值已經跟它沒關係了。
我希望不僅民間能玩,政府也能玩,也就是法定貨幣也能進入數字經濟體,法幣也能編程,法幣也能通過智能合約進行價值轉移。關鍵不在於它是民間的還是政府的,而在於它是不是數字的,是不是可編程的。

巴比特:這個說法還蠻大膽的,我第一次聽到。

白碩:
只不過法幣進入到了數字經濟體,我們下意識會比較謹慎,因爲打通以後的風險會帶來很多複雜性,評估起來比較困難。所以我也非常理解,我們的銀行一開始先不做可編程的那種,當然會損失很大的一個賣點。可以讓其他小國家先嚐試,我們這麼大一個經濟體,一旦出現不可逆風險,誰也吃不了兜着走。所以我們先推出來,但把可編程封住,觀察一段時間,我個人理解也可以再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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